且说贾芸出来见了贾琏,因探听可有甚么事情。贾琏向他说:“前儿倒有一件事情出来,偏生你婶娘再三求了我,给了贾芹了。她许了我说,明儿园里另有几处要栽花木的处所,等这个工程出来,必然给你就是了。”贾芸听了,半晌说道:“既是如许,我就等着罢。叔叔也不必先在婶子跟前提我今儿来探听的话,到跟前再说也不迟。”贾琏道:“提它何为么,我那里有这些工夫说闲话儿呢。明儿一个五更,还要到兴邑去走一趟,需恰当日赶返来才好。你先去等着,后日起更今后你来讨信,早了我不得闲。”说着便回前面换衣服去了。
且说贾芸偶尔碰了这件事,心中也非常罕希,想那倪二倒公然有些意义,只是还怕他一时醉中慷慨,到明日更加的要起来,便如那边,心内踌躇不决。忽又想道:“无妨,等那件事成了,也可更加还他。”想毕,一向走到个钱铺里,将那银子称了称,十五两三钱四分二厘。贾芸见倪二不扯谎,心下更加欢乐,收了银子来至家门,先到隔壁将倪二的信捎了与他娘子晓得,方回家来。见他母亲身在炕上拈线,见他出去,便问那里去了一日。贾芸恐他母亲活力,便不提及卜世仁的事来,只说在西府里等琏二叔的来着问他母亲吃了饭未曾,他母亲说:“已吃过了,给你留了饭在那边。”叫小丫头子拿过来与他吃。那天,已是掌灯时候,贾芸吃了饭清算安息,一夜无话。
见过贾母,出至内里,人马俱已齐备。刚欲上马,只见贾琏存候返来了,正上马,二人劈面,相互问了两句话。只见中间转出一小我来,“请宝叔安”。宝玉看时,只见此人容长脸,长挑身材,年纪只好十八九岁,生得实在斯文清秀,倒也非常面善,只是想不起是哪一房的,叫甚么名字。贾琏笑道:“你如何发楞,连他也不认得?他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芸儿。”宝玉笑道:“是了,是了,我如何就忘了。”因问他母亲好,这会子甚么活动。贾芸指贾琏道:“找二叔说句话。”宝玉笑道:“你倒比先更加出挑了,倒像是我的儿子。”贾琏笑道:“好不害臊!人家比你大四五岁呢,就替你作儿子了?”宝玉笑道:“你本年十几岁了?”贾芸道:“十八岁了。”
贾芸出了荣国府回家,一起考虑,想出一个主张来,便一径往他母舅卜世仁家来。本来卜世仁现开香料铺,方才从铺子面里来,忽见贾芸出去,相互见过了,因问他这迟早甚么事跑了来。贾芸笑道:“有件事求娘舅帮衬帮衬。我现有一件要紧的事,用些冰片、麝香利用,好歹娘舅每样赊四两给我,八月里按数送了银子来。”卜世仁嘲笑道:“再休提赊欠一事。前儿也是我们铺子里一个伴计,替他的亲戚赊了几两银子的货,至今总未还上。是以我们大师赔上,立了条约,再不准替亲朋赊欠。谁要错了这个,就要罚他二十两银子的东道,还赶出铺子去。何况现在这个货也短,你就拿现银子到我们这类不三不四的小铺子里来买,也还没有这些,只好倒扁儿去。这是一。二则你那里有端庄事,不过赊了去又是混闹。你只说娘舅见你一遭儿就派你一遭儿不是。你小人儿家很不知好歹,也到底立个主意,赚几个钱,弄得穿是穿吃是吃的,我看着也喜好。”
宝玉笑道:“但是姐姐们都过来了,如何不见?”邢夫人道:“她们坐了一会子,都往背面不知那屋里去了。”宝玉道:“大娘方才说有话说,不知是甚么话?”邢夫人笑道:“那里有甚么话,不过叫你等着,同你姊妹们吃了饭去。另有一个好玩的东西给你带归去玩。”娘儿两个说话,不觉早又晚餐时节。调开桌椅,列举杯盘,母女姐妹们吃毕了饭。宝玉辞了贾赦,同姐妹们一同回家,见过贾母、王夫人等,各自回房安眠。不在话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