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红玉正自入迷,忽见袭人招手叫她,只得走来。袭人道:“你到林女人那边去,把他们的借来使使,我们这里的还没有清算了来呢。”红玉承诺了,便往潇湘馆去。正走上翠烟桥,昂首一望,只见山坡上高处都是拦着帏幙,方想起今儿有匠人在里头种树。因回身一望,只见那边远远的一簇人在那边掘土,贾芸正坐在那山子石上。红玉待要畴昔,又不敢畴昔,只得闷闷的向潇湘馆取了喷壶返来,无精打彩自向房内倒着去。世人只说她一时身上不利落,都不睬论。
那赵姨娘平日固然也常怀妒忌之心,不忿凤姐、宝玉两个,也不敢暴露来;现在贾环又生了事,受这场恶气,不但吞声接受,并且还要替宝玉来清算。只见宝玉左边脸上烫了一溜燎泡,幸而眼睛竟没动。王夫人看了,又是心疼,又怕明日贾母问如何答复,急得又把赵姨娘数落一顿。然后又安抚了宝玉一回,又命取败毒消肿药来敷上。宝玉道:“有些疼,还无妨事。明儿老太太问,就说是我本身烫的罢了。”凤姐笑道:“便说本身烫的,也要骂报酬甚么不谨慎看着,叫你烫了。反正有一场气生的,到明儿凭你如何说去罢。”王夫性命人好生送了宝玉回房去后,袭人等见了都慌得了不得。
两人正说着,只见凤姐来了,拜见过王夫人。王夫人便一长一短的问她,今儿是那位堂客在那边,戏文如何,酒菜好歹等语。说了未几几句话,宝玉也来了,进门见了王夫人,不过规端方矩说了几句话,便命人撤除抹额,脱了袍服,拉了靴子,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。王夫人便用手浑身满脸摩挲抚弄他,宝玉也搬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。王夫人道:“我的儿,你又吃多了酒,脸上滚热。你还只是揉搓,一会闹上酒来。还不在那边悄悄的倒一会子呢。”说着,便叫人拿个枕头来。宝玉听了便下来,在王夫人身后倒下,又叫彩霞来替她拍着。宝玉便和彩霞谈笑,只见彩霞淡淡的,不大理睬,两眼睛只向贾环处看。宝玉便拉他的手笑道:“好姐姐,你也理我理儿呢。”,彩霞夺了手道:“再闹,我就嚷了。”
二人正闹着,本来贾环听得见,平日原恨宝玉,现在又见他和彩霞闹,心中更加按不下这口毒气。虽不敢明言,却常常暗中算计,只是不得动手,今儿相离甚近,便要用蜡灯里的滚油烫瞎他一大。因此用心假装失手,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。只听宝玉“嗳哟”了一声,满屋人都唬了一跳。赶紧将地下的戳灯挪过来,又将里外间屋的灯拿了三四盏看时,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蜡油。王夫人又急又气,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,一面又骂贾环。凤姐三步两步跑上炕去,给替宝玉清算着,一面笑道:“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,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。赵姨娘经常也该教诲教诲他。”才是一句话提示了王夫人,王夫人便不骂贾环,便叫过赵姨娘来骂道:“养出如许不知事理下贱黑心种子来,也不管管!几番几次我都不睬论,你们得了意了,这不更加上来了!”
赵姨娘问道:“前日我送了五百钱去药王跟前上供,你可收了没有?”马道婆道:“早已替你上了供了。”赵姨娘叹口气道:“阿弥陀佛!我手里凡是安闲些,也经常的上个供,只是心不足力量不敷。”马道婆道:“你尽管放心,将来熬的环哥儿大了,得个一官半职,当时你要做多大的功德不能?”赵姨娘听了,鼻子里笑了一声,道:“罢,罢,再别提及。现在就是个样儿,我们娘儿们跟得上哪一个!也不是有了宝玉,竟是得了活龙。他还是小孩子家,长得得人意儿,大人偏疼他些也还罢了;我只不平这个主儿。”一面说,一面伸出两个指头儿来。马道婆会心,便问道:“但是琏二奶奶?”赵姨娘唬得忙摇手儿,走到门前,掀帘子向外看看无人,方出去处马道婆悄悄的说道:“了不得,了不得!提起这个主儿,这一分炊私要不教她搬送了娘家去,我就不是小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