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说着,只见一群人簇着凤姐出来了。贾芸深知凤姐是喜阿谀、尚场面的,忙把手逼着,恭恭敬敬抢上来存候。凤姐连正眼也不看,仍往前走着,只问他母亲好,“如何不来我们这里逛逛?”贾芸道:“只是身上不大好,倒经常挂念着婶子,要来瞧瞧,又不能来。”凤姐笑道:“但是会扯谎,不是我提起她来,你就不说她想我了。”贾芸笑道:“侄儿不怕雷打了,就敢在长辈前扯谎?昨儿早晨还提起婶子来,说婶子身子生得单弱,事情又多,亏婶子好大精力,竟摒挡得周全面全。如果差一点的,早累得不知如何样呢。”
那贾芸一径回家。至次日公然又来了,至大门前,可巧遇见凤姐往那边去存候,才上了车,见贾芸来,便命人唤住,隔窗子笑道:“芸儿,你竟有胆量在我的跟前弄鬼。怪道你送东西给我,本来你有事求我。昨儿你叔叔才奉告我说你求他。”贾芸笑道:“求叔叔这事,婶娘休提,我昨儿正悔怨呢。早知如许,我竟一开端儿求婶娘,这会子也早完了。谁承望叔叔竟不能的。”凤姐笑道:“怪道你那边没成儿,昨儿又来寻我。”贾芸道:“婶娘孤负了我的孝心,我并没有这个意义。如有这个意义,昨儿还不求婶娘。现在婶娘既晓得了,我倒要把叔叔丢下,少不得求婶娘了,好歹疼我一点儿!”
因昨日见了宝玉,叫他到外书房等着,贾芸吃了饭便又出去,到贾母那边仪门外绮霰斋三间书房里来。只见茗烟、锄药两个小厮下象棋,为夺“车”正拌嘴;另有引泉、扫花、挑云、伴鹤四五小我,在房檐上掏小雀儿玩。贾芸收支院内,把脚一跺,说道:“猴头们调皮,我来了。”众小厮瞥见贾芸出去,都才散了。贾芸进入房内,便坐在椅子上问:“宝二爷没下来?”茗烟道:“今儿总没下来。二爷说甚么,我替你哨探哨探去。”说着便出去了。
贾芸喜不自禁,来至绮霰斋探听宝玉,谁知宝玉一早便往北静王府里去了。贾芸便呆呆的坐到晌午,探听凤姐返来,便写个领票来领对牌。至院外,命人通报了,彩明走了出来,单要了领票出来,批了银数年代,一并连对牌交与了贾芸。贾芸接了,看那批上银数批了二百两,心中喜不自禁,翻身走到银库上,交与收牌票的,领了银子。回家奉告他母亲,自是母子俱各欢乐。次日一个五鼓,贾芸先找了倪二,将前银按数还他。那倪二见贾芸有了银子,他便按数收回,不在话下。这里贾芸又拿了五十两,出西门找到花儿匠方椿家里去买树,亦不在话下。
宝玉见没丫头们,只得本身下来,拿了碗向茶壶去倒茶。只听背后说道:“二爷细心烫了手!让我们倒。”一面说,一面走上来,早接了碗畴昔。宝玉倒唬了一跳,问:“你在那边的?俄然来了,唬我一跳。”那丫头一面递茶,一面回说:“我在后院子里,才从里间的后门出去,莫非二爷就没闻声脚步响?”宝玉一面吃茶,一面细心打量那丫头:穿著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,倒是一头黑鬒鬒的好头发,挽着个簪(原字为上髟下赞),容长脸面,细巧身材,却非常美丽洁净。
凤姐听了满面是笑,不由得便止了步,问道:“如何好好的你娘儿两个在背后里嚼起我来?”贾芸道:“有个原故,只因我有个极好的朋友,家里有几个钱,现开香铺。只因他身上捐着个通判,前儿选了云南不知哪一处,连家眷一齐去,他收了香铺也在这里不开了。便把账物攒了一攒,该给人的给人,该贱发的贱发了,像这细贵的货,都分着送了亲朋。他就一共送了我四两冰片、四两麝香。我就和我母亲筹议,若要转买,不但卖不出原价来,并且谁家拿这些银子买这个何为么,便是很有钱的大师子,也不过使个几分几钱就挺折腰了;若说送人,也没小我配使这些,倒叫他一文不值半文转卖了。是以我就想起婶子来,往年间我还见婶子大包的银子买这些东西呢。别说本年贵妃进了宫,就是这个端阳节下,不消说这些香料天然是比平常加上十倍的用呢。是以想来想去,只孝敬婶娘才合式,方不算遭塌这东西。”一边说,一边将一个锦匣举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