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银非水映窗寒,拭看晴空护玉盘。淡淡梅花香欲染,丝丝柳带露初干。只疑残粉涂金砌,恍若轻霜抹玉栏。梦醒西楼人迹绝,余容犹可隔帘看。
宝钗笑道:“不像吟月了,‘月’字底下添一个‘色’字倒还使得,你看,句句倒是月色。这也罢了,本来诗从胡说来,再迟几天就好了。”香菱自为这首妙绝,听如此说,本身扫了兴,不肯丢开手,便要思考起来。因见他姊妹们谈笑,便本身走至阶前竹下漫步,挖心搜胆,耳不旁听,目不别视。一时,探春隔窗笑说道:“菱女人,你闲闲罢。”香菱怔怔答道:“‘闲’字是‘十五删’的,错了韵了。”世人听了,不觉大笑起来。宝钗道:“可真是诗魔了。都是颦儿引的她!”黛玉道:“贤人说,‘诲人不倦’,她又来问我,我岂有不说之理。”
只见香菱兴兴头头的,又往黛玉那边去了。探春笑道:“我们跟了去,看他有些意义没有。”说着,一齐都往潇湘馆来。只见黛玉正拿着诗和他讲究。世人因问黛玉:‘作得如何?’。黛玉道:“天然算难为他了,只是还不好。这一首过于穿凿了,还得另作。”世人因要诗看时,只见作道:
黛玉笑道:“意义却有,只是措词不雅。皆因你看的诗少,被它缚住了。把这首丢开,再作一首,尽管放开胆量去作。”
一日,黛玉方梳洗完了,只见香菱笑吟吟的送了书来,又要换杜律。黛玉笑道:“共记很多少首?”香菱笑道:“凡红圈选的,我尽读了。”黛玉道:“可明白了些滋味没有?”香菱笑道:“明白了些滋味,不知但是不是,说与你听听。”黛玉笑道:“正要讲究会商,方能长进。你且说来我听。”香菱笑道:“据我看来,诗的好处,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义,想去倒是逼真的。有仿佛在理的,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。”黛玉笑道:“这话有了些意义,但不知你从那边见得?”香菱笑道:“我看他《塞上》一首,那一联云:‘大漠孤烟直,长河夕照圆。’想来烟如何直?日天然是圆的:这‘直’字似在理,‘圆’字似太俗。合上书一想,倒像是见了这景的。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,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。再另有:‘日落江湖白,潮来六合青’:这‘白’‘青’两个字也似在理。想来,必得这两个字才描述得尽,念在嘴里,倒像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。另有‘渡头余夕照,墟里上孤烟’:这‘余’字和‘上’字,难为他如何想来!我们那年上京来,那日下晚便湾住船,岸上又没有人,只要几棵树,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餐,阿谁烟竟是碧青,连云直上。谁知我昨日早晨读了这两句,倒像我又到了阿谁处所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