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玉懒洋洋地歪在床上,袭人让他出去转转。宝玉无精打采地晃出门,在廊上逗了一会儿雀儿,出了院子,顺着沁芳溪,看了一会儿金鱼,来到潇湘馆。他信步走出来,来到窗前,忽听黛玉幽幽长叹了一声,吟道:“每日家,情思睡昏昏。”他见是《西厢记》中崔莺莺的唱词,心中痒痒的,说声:“为甚么‘情思睡昏昏’?”掀起帘子进了屋。黛玉不由双颊发烫,忙用袖子遮住脸,翻身朝里装睡。宝玉走上前,要扳她翻身,两个婆子跟出去,说:“mm睡觉呢,等醒来再请吧!”黛玉却坐起来,说:“谁睡觉呢?”婆子们就叫紫鹃出去服侍。黛玉笑着问:“人家睡觉,你来做甚么?”宝玉见她模样分外娇媚,不觉目驰神移,坐下来问:“你刚才说甚么?”黛玉说:“没说甚么。”宝玉说:“给你个‘榧子’吃!我闻声了。”
次日未时交芒种。当时民风,芒种一过,便到了夏天,众花干枯,花神退位,需求祭花神,为花神饯行。这本是女孩儿的事。这天大观园的人都一夙起来,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,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,用彩线拴到每棵树上、每株花上。各位女人和李纨、凤姐儿都在园中玩耍,只是不见黛玉,宝钗就去找她。快到潇湘馆,见宝玉走出来,宝钗停下脚步,深思二人一同长大,不避怀疑,又想到黛玉好耍小性子,若跟出来,怕讨败兴,便回身返来。正走着,忽见一只玉色胡蝶,大如团扇,忽上忽下,顶风起舞。她就取出扇子,去扑胡蝶。胡蝶飞到河边,她蹑手蹑脚地跟畴昔,只听河中亭子里有人说话,本来是坠儿还小红手帕,正说着贾芸呢!小红怕被人偷听到,就要把亭窗全翻开。宝钗吃一惊,窗子一开,她站在河边,躲都没处躲。灵机一动,用心放重脚步,咯吱咯吱上了竹桥,口中叫:“颦儿,我看你往那里躲!”奔向亭子。小红、坠儿吓了一跳,宝钗笑着问:“你们把林女人藏到哪儿了?”二人都说没见林女人,宝钗似信不信地把亭子里瞧一遍,回身走了。
紫鹃出去,宝玉要她倒茶,黛玉要她打洗脸水。紫鹃说:“天然该先给客人倒茶了。”宝玉情不自禁地说:“好丫头,‘若共你多情蜜斯同鸳帐,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’。”黛玉听他自比张生,把她比莺莺,把紫鹃比红娘,顿时拉下脸来,怒问:“二哥哥说甚么?”宝玉说:“我没说甚么呀!”黛玉哭着说:“在外头听了粗鄙话,要学给我听,看了混账书,也要拿我讽刺。我成了爷们解闷儿的!”边哭边往外走。宝玉慌了,忙赶上恳求:“好mm,我一时该死,你别奉告去。我再敢说这话,嘴上长个疔,烂了舌头。”
袭人走来,说:“快去换衣服,老爷叫你。”宝玉听了,耳边如打个焦雷,仓猝归去换了衣服,走出园门,见茗烟正等在门前,忙问:“老爷为甚么叫我?”茗烟说:“爷快出来吧,到那边就晓得了。”转过大厅,薛蟠却跳出来,拍动手笑道:“要不说姨父叫你,你不会出来这么快!”茗烟仓猝跪下,薛蟠又打恭作揖赔不是,宝玉才知是薛蟠哄他的,就说:“你哄我们罢了,如何说我父亲?”薛蟠说:“下回你哄我,也说我父亲。”宝玉说:“更该死了。”又骂茗烟:“背叛肏的,还跪着做甚么?”茗烟叩首起来。本来薛蟠蒲月初三过生日,古玩行的程日兴送来鲜藕、西瓜、暹罗国进贡的猪、鱼四样礼品。猪、鱼不过贵重一些,但藕和西瓜倒是非常奇怪的。他除了贡献母亲、送给贾母、王夫人外,专门来请宝玉尝奇怪,要好好乐上一天。
小红信觉得真,拉着坠儿说:“方才林女人在这里,必然闻声我们说话了。”二人提心吊胆,没法可想,只好听天由命了。二人正说着,见凤姐儿在山坡上招手。小红忙跑畴昔,堆着笑容问:“奶奶有甚么事?”凤姐儿打量她一番,问:“我的丫头们没跟来,这会儿想起一件事,不知你能办不能办?”小红说:“奶奶有甚么话尽管叮咛,若说得不齐备,任凭奶奶惩罚。”凤姐儿问:“你是哪个女人房里的?”小红说:“我是宝二爷房里的。”凤姐儿说:“怪不得。”就让她去找平儿,把汝窑盘子架上的一百二十两银子收了,给张材家的,好付绣匠的人为;再把床头上的小荷包拿来。小红办完事返来,到处找不到凤姐儿,经探春指导,找向稻香村,迎头遇见袭人等大丫头。晴雯就说:“你只是疯吧,花也不浇,雀儿也不喂,茶炉子也不烧。”小红辩白:“宝二爷叮咛,花隔日一浇。我喂雀儿时,姐姐们还没起来。茶炉子明天不该我烧。”绮霞动了气,连贬带损。小红说:“二奶奶让我办事呢!”晴雯也把她损一顿,世人才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