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明时,丫头、婆子见二姐不叫人,乐得躲安逸。平儿看不畴昔,说她们墙倒世人推,不知不幸病人。一个丫环排闼出来,失声尖叫。平儿忙出来,见二姐已死在床上,不由大哭。世人想起二姐常日待人和蔼,也跟着哭起来。贾琏闻声赶来,不由抚尸痛哭,凤姐儿也假惺惺掉了几滴泪。贾琏想把她的丧事办面子些,凤姐儿却到贾母处说她是得痨病死的,贾母就要把她火化了,或埋在乱葬岗,不准入铁槛寺。贾琏找凤姐儿要银子,凤姐儿哭穷不给。他想二姐箱子里另有存放的梯己钱,翻开一看,除了几件旧衣服,甚么都没有了。再想她死得不明不白,忍不住又哭了。平儿偷偷给他二百两银子,不让他在家里哭。他谢了平儿,自去安排丧事。
黛玉得知此事,也不再提诗社的事。宝钗、探春每天替宝玉临一张字。到三月尾,宝玉算算,再有五十篇便可敷衍畴昔了。这天,紫鹃俄然送来一卷东西,他翻开一看,是临摹的钟繇、王羲之的蝇头小楷。欢乐得他先向紫鹃作个揖,又到潇湘馆去伸谢。湘云、宝琴也送来几篇字。宝玉放下心来,每天复习应读的书。可巧海边产生了海啸,贾政奉旨到本地查赈,要到七月尾才气回京。宝玉得知,把书又扔到一边,还是到处浪荡。这天,湘云闲着无聊,见柳絮飘舞,填了一阕《如梦令》:
来到稻香村,把诗给李纨看了,大师商讨决定,明天三月初二起社,海棠社改成桃花社,黛玉为社主。明天早餐后,都去潇湘馆。次日恰是探春的生日,元春派两个小寺人送了礼。探春只好换了号衣,各处施礼。黛玉说这一社闹得不巧,老太太少不得要留她一天,只好改到初五。这天,贾政有手札返来,说是六七月间便可回京。袭人就劝宝玉该收心了。宝玉以为还早着呢,不消怕。袭人说他别说背书,就是写的字也不敷。宝玉一数,仅五百六十几张,确切敷衍不畴昔。三四年工夫,一天一张,还差一大半,只好说从明天起,一天起码要写一百字。次日一早,他就临摹工楷字帖。贾母不见他,怕他病了,忙派人来问,他才去存候,说了写字的事。贾母就让他每天放心读誊写字,来不来没干系。他又去见王夫人,王夫人说他临阵磨枪也来不及了,又怕他赶出病来。宝钗、探春等都说,书不能替他背,每人倒能替他写几张字,让他能多读些书,免得抱病。
因李纨姑嫂代凤姐儿摒挡家务,多日未顾上开诗社。宝玉则因三姐自刎、二姐吞金、湘莲避难佛门,整天闷闷不乐。袭人不敢回贾母,只是每天逗他高兴。转眼冬去春来,桃花盛开。这天,湘云的丫头翠缕来请宝玉去看诗。宝玉出来,众姐妹都在门外,传着一首诗。世人筹议现在正值万物复苏之时,诗社也该重起,自有生趣。说着,世人去找李纨。宝玉边走边看诗,是一首古风,题为《桃花行》。当他看到“若将人泪比桃花,泪自长流花蕉萃”时,不由痴聪慧呆,几近掉下泪来。宝琴让他猜是谁作的。他说看语气是黛玉作的,宝琴说是她作的。宝玉以为她写不出这么哀伤的诗句来,宝琴辩论,杜甫的诗也不尽是哀伤,也有明快的。宝玉说她纵想作这类诗,宝钗也不答应,只要黛玉表情愁闷,才气写出这类哀音来。
正说着,忽听内里一声响,世人吓了一跳。出去一看,是竹梢上挂个胡蝶鹞子。世人就要放鹞子,放放倒霉。丫头们纷繁回房,拿来鹞子,有美人儿的,有沙雁的,另有凤凰的。宝玉让把螃蟹鹞子拿来。袭人说螃蟹给三爷了,只拿来个美人的。世人的鹞子接踵飞上天,只要宝玉的如何也放不起来。气得他把鹞子摔到地上说:“要不是美人儿,我一脚把你踩个稀烂!”俄然起了大风,黛玉的鹞子飞走了。世人说:“林女人的病飞走了,我们也放飞了吧!”都把线放完,一群鹞子随风飞去,越飞越远,眨眼不见了。宝玉自此收了心,复习功课,偶尔出来转转,或找黛玉说会儿话。姐妹们也不来打搅他,自玩自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