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冲说着,脸上不免暴露些烦恼神采。不想范氏听了倒是哈哈一笑,道:“要说年青,外甥莫非不是早两年就满了二十?明阳书院里头也呆了有三四年风景,早就已经是大人了。现在他虽是头一趟做要紧事儿,但有老爷在一旁照看着,又把章家上高低下、大大小小各种要紧的事儿一一地奉告他,就是想出错,怕也不能够。老爷却还直说担忧。是不是太藐视后生辈儿了?”
却说顾冲佳耦两个转回正房,换了衣服就打发丫环们都下去。范氏又叮咛了世人在外头谨慎服侍,这才就榻上靠近顾冲坐了,一边笑着说道:“看老爷的神采,似是乏了?或者见着外甥内心头欢乐,又念想起金陵城谢家的姑太太,故此上走了神?”
顾冲听她说到前面,忍不住就笑起来,说:“你又来打趣我。人不就是如许么?大抵是到了一个年纪,心机就不一样起来。之前我也感觉小子们皮糙肉厚就该磨砺,现在就只想他统统都平安然安、顺顺铛铛的了。再者,儿子跟外孙子如何比如?别的不说,就屏丫头家那两个皮猴崽子,你可舍得经验?”
顾冲点头,道:“外甥不知章回,只当他浅显人家孩子相待,多数还感觉是豪门费事,格外埠照顾些。而这章回虽晓得外甥,却也怕那些拘束顾忌,乐得不提自家家世。两人读书同窗,如此的要好,恰好一齐躲避了这个;一个真不知、一个假不晓,常日言语相处,竟也丝丝入扣,避不起疑,生生地磨蹭过这几年去。细心想想,莫非不是再风趣不过的事?”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。
范氏也笑道:“如何不风趣?只不过须得晓得当间儿这些个内幕。不然,就不说小孩子天真烂漫,又是骨子里傲性儿、鄙薄权贵,也要问一句无礼调皮了。”
范氏道:“可不是?外甥虽不姓顾,但骨肉嫡亲,情分上都是一样的。今次既从南京赶了来,少不得要代两家都请安。这也是极便宜的事情。”
顾冲笑道:“就你聪明,晓得我的心机。不过这原瞒不着你。我现在想的恰是金陵:外甥来得仓猝,又是空身一小我跟着同窗的小章相公返来的,就这般描述,姑太太那边只怕或还不晓得。若公然如此,我们倒要速速的去信奉告,好教放心。只是这信里笔墨上却需考虑。我现在年龄上去,脑筋更加的笨了,这半晌间构思语句,竟一时卡在半道,平白的出了半日神。”
顾冲向她摇摇手,笑道:“说到调皮,只怕也是有的。不但是有,或许初时还是大半的起因――你想那章回才多大,本年也不过十八岁,3、四年前就更小;外头再沉稳纯熟,内里毕竟还是个孩子。又是诗礼世家、书香家世的公子,早早便入泮、落第,少年对劲,就在书院中教员也个个看重,同窗里无人不阿谀。偏生碰到外甥,他安晓得这是那里跑来的实心孩子,竟然说甚么应甚么,一点子眼力劲儿也无;新奇风趣得紧,这才用心顺了他不提身份家世,就这么稀里胡涂地混处下来,指不定就用心想要看他的笑话儿呢。只是厥后处得久了,晓得脾气如此,这才当真交友,常日里反而用起心来保护。外甥这头呢,他虽年青,性子又实在,但绝非胡涂笨拙之人,旁人相待的真情冒充如何能看不出?故而两人现在好也是真好,先前淘也是真淘。只不过究竟都是读书识礼的人,端方教养都在,内里礼数上头并没甚么可说的。此番章回更是同了外甥一齐到常州来,给他父亲章仰之拜寿、施礼,就更少了零言碎语。我们这厢里自家猜也罢说也罢,当真要问他先前是不是成心调皮,用心瞒了外甥,怕他反要说我们心胸戚戚、不敷忠诚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