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陆微怔,忙问:“竟是你的父母舅家要同你打官司?”
殷陆道:“家大口众,原就更多些大小事情,也是常理。但是为何你侄儿外甥们的烦恼,却要累到你老哥与父母长辈打起官司来?”
殷陆大惊:“这又是怎地?”看霍言道描述全无打趣作伪,心下微忖,随即道:“霍老哥名声最好,行事又与报酬善,莫非是买卖行里有不长眼的要讹你?这个倒不怕。不管是谁,名头说出来,我与你想体例。总不能叫美意的让了黑心的去。”
霍言道感喟道:“我何尝情愿。只是现在连拖都不让我拖得。初三县府开衙,我大哥一早便将状纸递到了县里。幸亏县令张大人、书办李大人常日都有走动,借口年节未完,暂压了下来;但一过十五,便再也拖不得,必得讯断才是。而这两位大人听了我的述情,又叫人查了各家环境,递来的动静也都和里正罗老爹一样――固然家父家兄不堪,但字据却看不出有假。殷老兄啊,我这二十来年勤勤奋恳,挣下的虽不是甚么令媛万贯的大奇迹,到底也是实实在在一份家私。我媳妇儿是个俭仆贤惠人,我两个小子还没立业立室,就这么稀里胡涂被人弄去一多数,我内心实在不甘!”
殷陆问道:“但依你说,你并未借过银两。这字占有假无真,必是捏造。”
殷陆笑道:“你我友情一场,何必说话生分。但说到用油之事,还是劳霍掌柜操心了。”
殷陆道:“你且不忙施礼。我也是趁便。你倒先说,你这买卖还做得做不得?旁的非论,头批两百四十斤香油,元宵节送到,能够应么?”
霍言道边说,边又是接连两杯酒入肚。因喝得急了,喉咙呛着了风,一时咳嗽连连,伏在桌上半晌方才缓过来。殷陆见状,劝道:“你也莫急。这究竟在蹊跷,那字据各种,必有原因。大人们贤明,或许这几白天就看出首尾来!”
殷陆皱眉道:“那曹、孙两家是你旧邻,勾连一气也未可知。但那邱家,应是读书人家,如何也混到一起?”
霍言道笑道:“公然你老哥最是仗义。虽猜得左了,这一杯我必得先敬你!”说着与殷陆斟酒,两人饮了,霍言道说道:“这官司,说来忸捏,非是外人胶葛,竟是我自家人窝里胡咬,父母舅家执意不肯放过,直要闹上公堂。”
霍言道本来笑容满面,俄然听到这一句,抬开端来又见是他,倒是笑起来:“就你瞎嚼,也不怕舌头绊跤。我一人吃酒有甚希奇,倒是你殷大管事,年节底下合法忙,如何倒有空寻到这里?不过既得空,就该你捞这个便宜,且坐,多少吃我一钟去。”一边说一边号召店伙温酒添菜来。
若问殷陆寻的是谁,霍言道的官司蹊跷在那边,且看下回分化。
却说,当日地陷东南,这东南一隅有处曰金陵,最是形胜:钟山虎踞、大江龙蟠,又有秦淮一带天然环护,因此两千余载之前便有城池建立,史上更稀有代王朝在此定都,恰是尘凡中第一等繁华繁华之地。而这秦淮河边则是金陵城繁华繁华的鼎盛。也不说两岸居住了多少累代显赫的世家大族,只说挨着秦淮河边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街巷,称为大油坊巷。又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小油坊巷,路幅约是大油坊巷的一半儿,与之交叉而过――听这巷名,便可知此一片地区人家多运营香油烛蜡一类。就在这两条巷子订交的路口,有一户背靠着秦淮河的人家,家主姓霍,名学,字言道。嫡妻徐氏,脾气暖和,贤淑知礼。伉俪二人运营一爿香油铺子,因诚信公道,油料上佳,不但在大小油坊巷周近尽皆着名,就连秦淮河边很多世家大户也爱用他家香油。并且这霍言道虽是贫寒出身,却甚好学,幼时曾附读乡塾,颇能识文断字,待人接物既有章法,又不失急公好义的慷慨之风,故而甚得人望,此一片灯油大户中竟是以他为首了。这霍言道买卖昌隆、伉俪爱敬、邻里敦睦,膝下两子也都入乡塾就读,平常每笑面迎人,不管买卖与否、买卖凹凸,一概殷勤相待。但是这一日正月初九,大小油坊巷上店铺早已开业,世人同心为十五日的灯节筹办着力,霍家油铺却大门紧闭。见此景象,以特地到他家买油的客人不免迷惑,遂转向中间铺子探听景象。那边店伙认得来人乃是秦淮河边乌衣巷口宰相谢家的管事,姓殷名陆,忙笑应道:“殷老爹来得不巧。这霍掌柜家里似是出了事,迩来非常的不喜。初五虽开了业,不过半日又闩了门。这几日也未见得当真做买卖。倒是一早,瞥见他一小我向小丰楼去了。若老爹寻霍掌柜有事,无妨往那边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