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锡珩凝眉听他说完,唇边出现一丝无法苦笑,叹得一叹,道,“明川于孤,并未坦诚相见啊。”见薛峥欲启唇分辩,他扬手一止,道,“孤的教员文先生,和明川的教员慎斋先生有同门之谊。孤与明川亦可算作师从一家,当日文先生曾得慎斋先生手札,提及他于姑苏收得一名才干腐败、品德贵重的少年,实是他逾花甲之年最为可喜之事。慎斋先生还说,此人今后必成大器,可为储君倚仗信赖。君臣同心,定能初创一个海晏河清的乱世。明川,这是慎斋先生原话,孤现在转述给你。”
还未等他开腔扣问,车内帷帘已被掀起一角,顷刻暴露一张俊美玉颜。薛峥凝睇之际,心下一惊,仓猝欠身道,“太子殿下……”
李锡珩点头,一笑道,“好水!甜美清冽,与惠泉不相高低。可叹京师世人,乃至禁宫中人,皆被名泉所误。实在天下好物又岂会尽在一处。”停了一刻,忽又转口道,“比方明川到过浙北,上过扬州,萍踪踏遍江南,亦曾饱览江山壮阔。而孤却无缘得见这些,只能在深宫来回流连,就是都城金陵,至今另有很多处所未曾去到。”
周元笙望着一室环绕碧丝,嘲笑一声,“与皇后之母如许的权贵繁华相较,统统皆不在话下。何况她和老爷究竟如何,我们不得而知,明面上瞥见的也一定是真。”
李锡珩莞尔,点了点头道,“不错,但是孤还是想亲眼看一看。只是不管塞北陌上,还是中原古都,都有孤的叔伯兄弟们在镇守。畴前是,将来还是。孤很想问一问明川,有朝一日,孤可否亲临这些王土而不受阻,亲入这些边境而不受掣,无所顾忌,来去自在?”
薛峥道,“殿下平素饮茶之水源自惠山,臣刚才烹煮之水则出自苕溪。臣两年前行舟其上,自江心取了一瓮,时至本日尚未用尽。以山野之水接待殿下,见笑之余,还望殿下勿怪。”
他语气里有朴拙的抱憾意味,令薛峥有一瞬的动容,便安抚道,“江山雄奇壮美皆在殿下胸中,不必亲临,也仍然是殿下的江山。”
薛峥心头一跳,于现在终究明白他来寻本身的目标,原是要听取他关于削蕃的主张。他自是支撑朝廷削蕃,也曾在那殿试文章里洋洋洒洒透露过皇权应加强集合之意,是故获咎了一些人,内里有宗亲,也有勋戚。可他也从天子后续的态度里,了了了今上存的心机和他是分歧的,所缺者不过是时候与机遇罢了。
周元笙摇了点头,指着床边表示彩鸳坐下,挽了她的手,缓缓道,“我想过了,虽则我不清楚本身对二哥哥是不是喜好,可他确是我能碰到最合适的夫君。可这事若只由我们二人私定,他一小我策划,今后舅母那头一定中意。婚姻大事,原凭父母之言。我能倚仗的便只要母亲。”
周元笙略略赞美地看了她一眼,点头道,“恰是没话也要翻出些话来,难为他年纪不大,心机倒深沉得很。”
周元笙那日与彩鸳辨白了心迹,余下的事便是等待母亲归宁的动静。时候一长,外头流言渐次也传入宫闱禁苑,她平素行走此中,亦不免碰到望着她窃窃碎语的宫人。饶是她自夸心大,也有些烦躁不安起来,只盼着薛峥能早日通报些信笺,奉告她皇上究竟如何决计。
太子这般说,倒像是特地来寻他,薛峥天然没法回绝,道了一声是。便即火线带路,将太子引至他在京师赁的一处寓所。进得宅门,李锡珩一面四下环顾,一面笑赞道,“此院落虽小,却胜在清雅新奇,不负薛卿名流风骚。”
周元笙点头笑道,“不在这个。你没瞧见他才刚举手施礼,暴露一段袖口。那上头的边都磨破了,还打着两处不甚显眼的补丁。若不是特地在我面前晃,我还真瞧不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