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锡琮闲闲笑道,“好说,孤王与蜜斯也算有缘。蜜斯数次帮扶之情,孤王铭记于心。来日或有须我着力之处,请蜜斯不必讳言。”说罢,向周元笙略略点头表示,便即迈步向殿外走去。
周元笙叹了一声,欣喜道,“或许对阿谁孩子而言,活着是更加艰巨的事,倒不如早早去了,落得一身洁净。来日投身一处明净人家,总好过此生纷争连连。”
她不必回顾,也晓得他方才说完这话,业已解缆,几步以后便去得远了。若不是外间有芜草悄悄摆动的声响,她真要觉得他是凌云腾空而去。这般想着,她已是无声地笑了出来。
见她惶然不语,李锡琮悄悄一笑,踱了两步,规复了一派好整以暇的神情,道,“我本日却也话多,竟与你说了这很多陈年旧事。也不知可否满足你的猎奇之心?”
李锡琮挑眉道,“我只是不需求旁人怜悯。”周元笙考虑着他的话,缓缓摇首道,“我并非怜悯时下足以傲视天下的宁王,而是顾恤阿谁故事里的小男孩。王爷曾说过,这景阳宫是你出世的处所。你至今不能健忘,经常流连于此,莫非这里头就没有一点顾影自怜的意义?”
偏僻的冷宫经年无人打理,天然也没有在夏季生起炉火的福分,站得久了,阴冷潮气一点点钻入肌肤骨骼,周身高低每一处皆出现透辟的凉意。
周元笙不由在心中轻叹,本来李锡玥所言——如嫔借着帝后不豫之机,勾引今上倒是这般由来。正自回想,却又听他接着道,“我在景阳宫长到五岁,未曾见过今上一面。当时我只知萧氏和母亲,她亦将我视如己出,让我称她为姨母,彼时我当真觉得她便是母亲的长姐。我因未曾出过景阳宫,是以不知外头的六合是甚么模样,父亲为何人,禁苑又为何物。及至厥后都见过了,方知在这里的五年事月,竟是我人生最安闲舒畅的光阴。”
周元笙眉尖轻蹙,半晌问道,“那五年以后呢?皇上如何又接了你们母子出去,萧氏又去了那里?”
偏生对上的又是那样一双清冽如寒星的眼睛,周元笙举头寂静半日,咬牙问道,“王爷非要这么不留余地,直指民气么?”
听罢其言语,周元笙心头不由一震,至此方当真凝睇起面前的少年,他不过将将过了十七,带着一身刚毅一脸结实,端倪清冽中有掩不住的精锐霸道气味,全然分歧于太子的秀逸温润,薛峥的内敛谦恭,虽放肆却健旺刚毅,神采飞扬中透出勃勃活力。她这般看着,倏然间已打了一记寒噤,想到若今后与这报酬敌,会是一件多么令人惊怖生畏之事。
李锡琮听得笑了一笑,扬眉道,“你那里学来的这副陈词谰言,人生虽有痛苦,可还是挡不住有无穷生的兴趣。比方万里国土,唯有活着才气亲目睹上一见。塞外积雪陌上繁花,凡是切身感受过,才知何谓风月江山,何谓倾国倾城。如果连此生都掌控不住,又何谈来世清闲?即便为着如画江山,如诗韶华,也正该尽力地活着,再难也值得拼上一拼。”
周元笙心中一沉,下认识地看向他,见他目光中并无挖苦,才稍稍放下心来,随即温声道,“萧氏待你好,以是你一向不能健忘,这本是人之常情。或许今后借着皇上大赦,或是逢年节庆,你尚可觉得她请旨加恩追封,便权当是你为她进的一份心力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