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动如脱兔,滑头轻浮的少年,时而阴沉,时而明丽,时而冷酷,时而竭诚,盛气凌人,朝气盎然,轻巧灵动如一弯激流,城府深沉若不动山丘。亦庄亦谐,变幻无常,一时之间当真难分哪个才是他本来脸孔,又或者这些十足皆是他的实在脸孔。
见她惶然不语,李锡琮悄悄一笑,踱了两步,规复了一派好整以暇的神情,道,“我本日却也话多,竟与你说了这很多陈年旧事。也不知可否满足你的猎奇之心?”
李锡琮听得笑了一笑,扬眉道,“你那里学来的这副陈词谰言,人生虽有痛苦,可还是挡不住有无穷生的兴趣。比方万里国土,唯有活着才气亲目睹上一见。塞外积雪陌上繁花,凡是切身感受过,才知何谓风月江山,何谓倾国倾城。如果连此生都掌控不住,又何谈来世清闲?即便为着如画江山,如诗韶华,也正该尽力地活着,再难也值得拼上一拼。”
李锡琮凝目看了看她,淡淡道,“厥后约莫是谁在今上面前提起了我,他才想起本来这偏僻宫苑中还遗落着一个庶孽,因而便将母亲和我一道接了出去。至于萧氏,却在那之前的一个夜里悄悄薨逝。”他盯着周元笙,见她微露欣然之色,不由哂笑道,“你若猎奇她离世的启事,那么我便无可奉告,只因我也没有真凭实据。或许合该去问你的姑母,皇后殿下。”
周元笙不由在心中轻叹,本来李锡玥所言——如嫔借着帝后不豫之机,勾引今上倒是这般由来。正自回想,却又听他接着道,“我在景阳宫长到五岁,未曾见过今上一面。当时我只知萧氏和母亲,她亦将我视如己出,让我称她为姨母,彼时我当真觉得她便是母亲的长姐。我因未曾出过景阳宫,是以不知外头的六合是甚么模样,父亲为何人,禁苑又为何物。及至厥后都见过了,方知在这里的五年事月,竟是我人生最安闲舒畅的光阴。”
周元笙愣了愣,尚为来得及向他施礼,待要回身,忽闻他的声音本身后响起,“蜜斯虽志不在此,但也须提放民气几次,人言可畏。若他日再有人于暗里相约,望蜜斯谨慎三思,切勿因猎奇令本身涉险。孤王言尽于此,蜜斯善自保重。”
李锡琮闲闲笑道,“好说,孤王与蜜斯也算有缘。蜜斯数次帮扶之情,孤王铭记于心。来日或有须我着力之处,请蜜斯不必讳言。”说罢,向周元笙略略点头表示,便即迈步向殿外走去。
李锡琮挑眉道,“我只是不需求旁人怜悯。”周元笙考虑着他的话,缓缓摇首道,“我并非怜悯时下足以傲视天下的宁王,而是顾恤阿谁故事里的小男孩。王爷曾说过,这景阳宫是你出世的处所。你至今不能健忘,经常流连于此,莫非这里头就没有一点顾影自怜的意义?”
李锡琮的嘴角俄然牵起一道上扬弧线,一笑过后,端倪间便也垂垂溢出些温度,“你很爱恼羞成怒。”这句倒是答非所问,顿了顿,方自嘲地笑道,“是我刻薄了,对不住。你我既有类似之处,或可相逢一笑,不必常常见面都弄得剑拔弩张。”
她不必回顾,也晓得他方才说完这话,业已解缆,几步以后便去得远了。若不是外间有芜草悄悄摆动的声响,她真要觉得他是凌云腾空而去。这般想着,她已是无声地笑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