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跟着周洵远的世人何尝不作此想,好轻易捱到老爷进了书房,叮咛了一句,都不必跟出去。才算长舒一口气,赶紧各自散去。
说罢,已是翻开衣摆,俯身拜倒。李锡琮淡淡一笑,目光掠过周元笙,一面自鄙人马,越上两步,双手扶起周仲莘,道,“三郎请起。孤王与王妃皆是你的亲眷,骨肉嫡亲,何至如此见外。来日如有了难处,请三郎无需讳言,可至孤王处奉告,孤王与你长姐定会尽力互助。”
周元笙虽不肯回周家,却也盘亘了好一阵,直到近傍晚才分开内院。临去时,周洵远、段夫人相陪至府门处,望着他们上马登车,含笑目送。
周洵远对她的言语挑衅大为不满,低喝道,“你说的都是些甚么话,看看你现在的模样,可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气度。”
段夫人委宛低笑,挑眉凝睇他,拖长声音道,“妾身这是风凉话么?老爷可别错怪了我的意义,我是至心奖饰老爷的一对佳儿佳妇。”
周洵远早已听得不耐烦,霍然回顾,高低打量她,道,“你接了谭家的丫头进府,不就是打着这个主张。莘哥儿的事情不必急,我正要好好为他择上一择。”顿了顿,一字一句道,“他是我的独子,我不会任由旁人摆布了去。”
周仲莘垂目一笑,趋前两步,拱手道,“这是臣应尽之礼。早前王爷差人将臣的一些私物赎回,并赠送金帛,刚才归家,得知王妃犒赏姨娘之物丰富。臣感激不尽,无以克当,便请王爷王妃受臣一拜。”
二人站定,周仲莘又与周元笙酬酢闲谈数语,才拜别而去。一时他去得远了,李锡琮再度上马,命车马前行,只听周元笙笑问,“我竟不知你何时替他赎回了当物?本来我命人传话给你,是要你替我想想,该如何将段氏一军,却不想你另有筹算,挑选卖好给莘哥儿。”
周元笙侧首望了周仲莘,笑道,“三哥儿还是那么客气,转头得了空,过府来找我闲谈还不是一样,又偏追出来。”
画纸与信纸翻飞,一支早已干透衰萎的海棠花飘落在他膝头,顷刻间将他带回阿谁春日的午后。长街御道上,国朝风韵翩然、少年漂亮的探花郎策马前行,争睹的人群将门路围得水泄不通,他的白马在喝彩的声音中,在人们抛出的鲜花中踯躅不前。那一日,是他的盛景,是他的东风对劲,皆因他承载了人们对于文采风骚的敬佩,对显赫家世的神驰,对俊朗姿容的歆羡。他高高在上,翩然端坐,心内只不满于座下牲口未见过世面的迟疑,他早已风俗人们的俯视,是以他安之若素,不屑一顾。
一张张泛黄的信笺,一张张泛黄的画纸横陈面前,上头有山川日月,有疏影墨梅,有飞白超脱,有簪花清秀,每一幅皆分歧,每一副又不异――都有一个雕刻交谊的落款,与周郎。那三个字笔调不一,誊写的时候不一,他缓缓地抚上那分歧又不异的三个字,隔着近二十年的光阴,隔着近二十年的悲辛,隔着近二十年的怅惘,义无反顾的任旧事翻上心头,涌上面前。
李锡琮已转过甚来,闲看了她一眼,道,“那人不敷为患,何况,”俯下身子,贴着她耳畔,低低笑道,“她一番作为成绩了你我姻缘,正可算是我的仇人。我感激还来不及,如何肯恩将仇报。”
周洵远双目蓦地睁圆,匪夷所思地望着段夫人,很久怒道,“的确不成理喻!”言罢,只感觉没法再面对此人,瞋目半晌当即拂袖而去。
昭阳,昭阳,她的封号恰如其人,她本来就如同初升的朝阳,残暴夺目光彩慑人。待统统都如愿以偿,统统都美满欢乐,她却更愿他唤她阿淇,那如水般轻灵的名讳,像极了她娇媚流觞的眼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