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锡琮闻言,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,半晌嘴角挂笑,缓缓问道,“你晓得,你甚么时候最是都雅,都雅得令人移不开眼么?”
李锡琮手执眉笔,悄悄地舔了舔那墨,笔尖带着幽幽淡淡的薰香气,勾画上周元笙表面清楚的远山眉。他画过一支,又眯起双目,头向后仰着细细打量开去。
李锡琮满心腻烦,倒是眉头都不再皱一下,身子微微后仰,轻巧的避过剑锋,那态势有如闲庭信步,安闲不迫。还未等对方转过手来再刺,他已顺势挽起缰绳,一夹马腹,那马儿便敏捷后退数步,厥后自一旁奔出,超出了任蜜斯的坐骑。
仲春的凌晨,氛围里尚带着未固结的露水寒凉,稠浊着不知从多远处飘荡而来的轻柔花香,不经意地掠上行人的衣袂发端。
温水研开浓的化不开的眉墨,一点点四散开去,墨汁蜿蜒至妆盒边沿,又再度被集合了返来。
他这么说,就是执意不肯相陪,且更有瞧她不起之意。任蜜斯暗恨渐生,更加感觉本日需求达到目标才肯罢休。当即想都不想,兔起鹊落的抽出身后长剑,一面娇嗤道,“那便获咎了。”话音尚未落,剑光一闪,已向李锡琮劈面刺来。
李锡琮缓缓催动坐下骏马,穿过愈见稠密的人群,身后则是远远跟从的亲卫侍从。方才一场谈笑嫣然仿佛还留在唇齿之间,也不知是为那调笑的原因,还是为风中弥散花香的原因,他可贵感觉本身的喉头舌尖也带了一阵清甜的味道,连看向周遭人群的目光亦多了几分爱惜的柔嫩。
李锡琮眉头愈发蹙紧,睨着那少女,便感觉一阵沉闷,这人间另有这般缠人的女子,又不由想到她方才言语,心中倏然似有潜流暗涌。被人劈面阿谀嘉奖,原是世人皆欢乐之事,饶是李锡琮心机深沉,毕竟也不过是未及弱冠的少年,不免有些飘飘然。不过他暗自欢乐的时候也只是一瞬,转眼便又心沉如水,反倒是一抹清浅的难过代替涌上——可惜这番话只是出自面前人之口,却不是出自那心中瞻仰人之口。
周元笙这才想起本日是李锡琮按例巡营之日,心中蓦地松了一口气,便坐直了身子,摆出一副端严姿势。李锡琮虽被扫了兴趣,却也未曾发作,不过斯须工夫,便打起精力道,“晓得了。”站起家来,双唇微微动了动,到底未曾说出甚么,便淡淡一笑,随那内臣一道出了上房。
周元笙情知他一定有好话,还是笑吟吟问道,“甚么时候?莫非是眼下?”李锡琮眉峰一挑,点头道,“恰是,看来你内心也是清楚的。”隔了半晌,俄然伸手将她耳畔闲逛的玉珰扶住,低低道,“你现在这副吃味的模样,才像个女人,像个老婆。”
他做这画眉的行动极细致和顺,脸上的神情也是极当真,仿佛面前铺陈的是一张上好的澄心堂宣纸,只等他着墨落笔,方成绩出绝世佳作。看得周元笙一时好笑起来,道“难为王爷那执枪持箭的手,竟做起这些小后代间不着调的事来。妾身真是受宠若惊了。”
他绵绵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项,令她感觉一阵发痒,像是用轻柔娇软的鹅羊毫挑逗着她的心房,脸上越来越烧得慌,她仓猝转过甚去,正想着如何混过今晨这猝不及防的闺中闲趣,却听得外头内臣出去的声音,随即躬身问道,“禀王爷,外头车马已备齐,可随时解缆。”
任蜜斯一刺不中,被他轻描淡写地走脱,又羞又怒,全然不想结果,已是横剑斜刺里劈出,正要看李锡琮如何化解,忽听得身后一声马嘶长鸣,随即连续串马蹄奔腾之音自火线袭来,其间还伴着人群惊骇号角,四散逃窜的狼籍跑动声响,而那逸马之声转眼已至近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