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子轻哼了一声,一面用巾帕擦拭嘴角水痕,一面点着头道,“罢了,此事畴昔经年,你若不提朕也记不得了。既然时过境迁,皇后也该学会看淡些,凡事太尽,毕竟不祥。你已是万人敬佩的皇后,此生便没有甚么不敷了。”
天子眉头再蹙,不耐道,“朕说过,与萧氏恩断情绝,皇后如何不记得这话了么?一个年青的低等嫔御罢了,皇后不见得也要容她不下罢?”
“臣妾天然不敢怨怪皇上。本日求见,是为太子敬献了一盅天香汤,最是明目去火不说,兼有摄生调度之效。”皇后娓娓道,“传闻是太子妃特地为皇上烹制的,可贵媳妇有这般孝心,臣妾便借花献佛,请皇上赏光一用罢。”
皇后悄悄笑着打断道,“孙秉笔且去通传罢,皇上如果没空,我就不去打搅了。”
像是一座玉山轰然倾颓,皇后纤细白净的手指悄悄地掠过那紧闭双目,神情痛苦的脸庞,那曾经风情缠绵的眉眼,那曾经说着海誓山盟之言的双唇,旧事倏但是至,旧事戛然停止,有些情分早已寥落在无情光阴里,她不会转头看,她永久只会举头阔步地向前走。
周皇后身着正红色宫装,好像一朵冉冉行来的红云,轻巧而华贵。及至近前,才令孙怀勖不得不回过神来,垂下双目,躬身问安道,“给娘娘存候,皇上这会子……”
这是近半年以来,天子最为正视之事,天然以此为大,遂暂将方才兴旺欲发的气愤放下,安闲且满怀崇敬的将药丸以温水送服。罢了,孙怀勖欠身退下。便听皇后笑道,“刚才臣妾讲错了,臣妾的话不入耳,还请皇上千万别见怪才好。”
孙怀勖赶紧应是,抬起眼时与劈面之人飞速的目光交代,厥后唇角勾起一记不言自明的会心笑意。少顷他再出来之时,已含笑对皇后言道,“皇上请娘娘出来。”一面带路,一面低声道,“丽朱紫方才有些头晕恶心,皇上才命了太医前来为其诊脉,尚不知成果如何。”
“朕没有这个意义。”天子摆手一笑,“朕倒是想早些抱上皇孙,得享嫡亲。”
廊下侍立的世人皆是一副习觉得常稳如泥胎石塑的神采,直到司利监秉笔孙怀勖看到缓缓行来的皇后周氏,才略略换上了些含笑的神情。
晚风习习,吹皱一池碧水。绕过正殿院门,风中传送出莺莺笑语,柔媚动听。谛听之下还夹带着男人低徊的调笑呻、吟。廊下华灯初上,将纱窗上一对交颈缠绵的身影浅浅映托。若单看那对影子,绝看不出他们之间相差了近二十年的光阴工夫,直让人觉得那是一对风华相称的年青璧人。
这话说得极尽挑衅,天子天然大为不满,方欲发作,却见孙怀勖亲身捧了一只描金小匣入来,躬身呈与案上,又亲身倒了温水,取出匣中一枚龙眼大的褐色药丸,恭敬道,“皇上,服药的时候到了。”
“你爱过萧氏,却也在权力和爱人之间挑选放弃她,如此凉薄如此偶然,何况我们之间早就连那点至心都没有了,怪只怪,你那些庶孽之子太多,那些贱妾过分惹眼,我不得不防啊。”皇后悄悄笑着,语音如同梦话,“芳华是追不返来的,即便是帝王也一样要朽迈死去。你的心已经老了,是该让出阿谁位子来,留给我风华正茂的儿子。”
正值芳华韶华之人配上如此芳华适意的色彩,任谁瞧了都会感觉像是春日嫩柳,婷婷袅娜。皇后淡淡命其平身,便即转首不再回顾,却将一抹深深的嫌恶掩蔽在眼底不为人见的角落。
皇后的眼中精光毕现,听了这话倒是倏然起家,踱步近前,紧紧盯着天子面色,笑着问道,“皇上不舒畅么?可要臣妾宣了太医来诊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