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续吹了三首,吴茱儿嗓子都干了,停下来喝水,船老迈就凑到跟前,先从她筐里抓了一把炒瓜子,问她几个钱。紧随后,一船人多多极少都要了点吃食,三个铜子儿一把炒瓜子,十文钱一小包糖果子,竟然卖的没剩多少,那位大娘给小孙孙买了一杆彩纸扎的小风车,又买了个布偶娃娃,吴茱儿干脆将剩的那点零嘴当作添头给了她。这下子货担就腾出些处所,能叫她再添置些别的买卖。
凌晨解缆,日落之前到达江宁渡口,吴茱儿将货筐挂在老驴子背上,自个儿背着扁担,顺着人潮向西走。渡口有集市,都是住在四周的乡民出来摆摊子,卖鱼的卖菜的居多,这会儿进城的人可很多,比及太阳落山,城门一关,就不准出入了。一更门禁,二更宵禁,不准老百姓在外头街上乱晃,不然巡城的兵士是要抓人的。
船上有人击掌为拍,有人喝采,吴茱儿就坐在船尾,笑吟吟地看他们热烈。中间的船把式留意到这一个模样姣美的小货郎,冲她呼喊道:“小哥,见你挑担上有好器乐,何不给我们拉个响儿?”
“这是甚么果子,如何卖?”
“小货郎,你这绣花的手帕卖几个钱啊?”
“到了应天府,先寻着下处,歇歇脚再往街上去。”
“茱儿啊,”吴老爹在屋里喊了孙女儿,方才睡起嗓子都是糊的,“莫慌走,叫你阿婆煮了糖水鸡蛋你吃,填饱肚子好赶路。阿爷另有几句话叮咛你,你进屋来。”
吴茱儿还在卖力呼喊,俄然背后伸出一只狗爪子,揪住了她的后领,拉的她一个踉跄,她拽着驴子才没跌倒,惊魂不决地转过甚去,就见一张陌生的麻子脸,凶巴巴地瞪着她,一根手指将近戳到她鼻子上——
“啊呀呀,这木傀儡做的真邃密,鼻子眼睛都刻出来了,还学人穿衣裳呢,我就要这个了!”
吴茱儿见他没了说辞,这才反过来交代他:“我同巷子尾赵六郎说好了,让他每天来咱家挑一缸水,有甚么活儿尽管叮咛他干,阿婆的药就让间壁芳丫每天来煎,郎中说了您不能下地您千万别乱转动,安安生生等我返来。”
这一担子怕能有三五十来斤,谁家小娘子能挑得起,从句容县到应天府可不是走两步路就到了。幸亏吴茱儿身子骨强,懂事儿起就跟着吴老爹走南闯北,更重的她都能提溜起来,何况家里另有一头老驴子,路上能帮她驮一程。
这集市上就有这么一个恶棍,人唤洪麻子的,年过三十没娶媳妇儿,成日就带着两个小兄弟到处坑蒙诱骗,坑完了本地人,就去坑外村夫。且说洪麻子下午出门混到现在,一文钱没到手,正要偃旗回家,遥遥瞥见前头围了一堆人,他就跟那野狗嗅见腥味似的,跐溜一下撵畴昔。
“晓得啦。”
“使得!”
那船把式说的没错,游街串巷的货郎没点子看家的本领,如何美意义出门。吴老爹就吹得一手好笛子,吴茱儿打五岁就跟他学起来,别看她不识谱,连个宫商角徵都认不得,可只要她听过一遍的曲儿,就能用笛子一模一样地吹出响儿,这能算一门绝活了。
初夏到临,一天到晚最舒畅的就是天亮前这会儿子。
背街的小院子静悄悄,只听到东屋吴老爹的鼾声跟打呼哨似的,幸亏吴婆婆耳背,不嫌老伴儿吵觉。平常这个时候,老两口早该醒了,吴老爹做了大半辈子挑担子游商的货郎,一年到头睡不得几次懒觉。
吴茱儿拿竹棍子支起窗户,借着外头一缕晨光,换上一身青布粗衣,系上腰带,挂上她的竹笛子。把两边裤腿儿都扎牢了,再穿上一双吴婆婆亲手编的草鞋,原地蹦跳了两下,大小方才好,淌水踩泥都不怕。富人家里的娘子们才裹小脚,贫民能不但脚丫子就是好的了,缠了足如何干活儿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