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鲁上前几步,跟着太掉队了暖阁,见摆布再无外人服侍,方才和缓些神采。太后扶了福珈的手坐下,稳稳一笑,睨着他道:“三魂丢了两魄,是晓得了慧贤皇贵妃临死前狠狠告了你一状吧?”
皇后情难自禁,泪便落了下来。太后到底有些心疼,悄悄唤了几句:“天子,天子!”
四下里静悄悄的,唯有紫檀小几上的博山炉里缓缓吐出袅袅的轻烟如缕,那种浅浅的乳红色,映得太后的面庞慈和非常:“皇后只求生子,皇上看重你的才调,哀家也只取你一点昔日的孝心,借你的手让后宫安宁些罢了。天子娶的这些人,摆了然就是倚重她们的母族。乌拉那拉氏便罢了,早就是一盘散沙,高氏能由格格而至侧福晋,又一跃而成贵妃,宠擅椒房,也是借了她父亲高斌的力。”太后眼里衔着一丝恨意,“当初哀家的端淑远嫁,一则是为了朝廷安宁不得不嫁,二则何曾少了高斌的死力促进。身为太后,哀家不能不为朝廷考虑,但身为人母,哀家却不能不记得这件事。皇后出身贵重,有张廷玉和马齐在前朝遥相照应,便是马齐身后,她弟弟傅恒也入朝为官,平步青云。哀家要制衡皇后,原就费些力量。若再有高氏这般对皇后断念塌地之人有了子嗣倚仗,岂不更加吃力。”
太后唇边的笑意淡薄得如同远处缥缈的山岚:“难为天子的孝心了。”她的口气再不如方才热切,“齐鲁,给皇上和娴贵妃用的是甚么药?可有转机?”
荷惜担忧道:“小主,自从皇上卧病,您一向在宝华殿为皇上祈福,不断编织福袋,刻画经幡,奴婢真担忧您的身子。何况,太后也没有如许交代啊。”
福珈替太后斟了茶摆上,看着齐鲁抿嘴笑道:“齐太医久在宫中,摆布逢源,不是不敢获咎了谁,是实在太能分清谁能获咎谁不能获咎了。您怕慧贤皇贵妃晓得了您对她做的那些事,教皇上怪您做事不谨慎?那可真真是没有的事。您是皇上最得力的人,皇上有的是要用您的处所,有甚么可骇的,您前程无量呢。”
皇后见天子不欲她在面前,一时情急,忙跪下诚心道:“皇上,臣妾晓得您不肯见臣妾,但您病着,臣妾是您的结嫡老婆,如何能不在床前悉心顾问。皇上的病症是会感染的,娴贵妃一时不慎,已经病下了,如果六宫当中再有甚么不当,累及后代,岂不是臣妾的错误?”
皇后辛苦了多时,听得天子语中体贴,一时情动,不由落下泪来:“只要能奉养皇上病愈,臣妾怕甚么。”
如懿了然:“难为皇后的苦心。皇上这一病,倒不能不见她了。”
这告罪甚是没有出处,太后与福珈对视一眼,旋即明白,便道:“起来吧。哀家正要再细问你天子的病情。”
齐鲁忙道:“皇上怕是打仗了疥虫,感湿热之邪,舌红、苔黄腻、脉数滑为湿热毒聚之象。湿热毒聚则见脓疱叠起,破流脂水。微臣已经协同太病院同僚一同拟了方剂,但之前皇上讳疾忌医,一向哑忍不言,到了今时本日,这病倒是有些重了。”
素心喜不自胜:“皇上是好多了呢,这个也能尝出来了。这些天皇上的饮食,都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,不敢让旁人插手半分,只怕做得不好呢。”
如懿身材稍稍好转时,曾往养心殿寝殿看望天子,谁知才掀了帘子,李玉已经赶出来,噤声摆手道:“皇后娘娘在里头呢。”
天子温然道:“太病院开的药,皇后何必如此谨慎?”
意欢本就长得清冷如霜,肤白胜雪,一笑之下更如冰雪之上绽放的绰艳花朵,艳光迷离。她施施然站起家,风拂她裙袂,飘舞翩跹:“皇后娘娘真是好贤惠,一人奉养皇上,不辞辛苦,臣妾等人想见一面都不得。这也罢了,只是臣妾为皇上亲手编了福袋,已请宝华殿法师开光,可否请皇后娘娘转交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