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佛音惊缠心[第5页/共7页]

有温热的泪水终至潸潸而落，她的本来脸孔，如被灰尘玷辱的雪迹，早已不知腐败那边。

天子无言，如懿不动声色，只是唇角微挑，以表对香观点围的谢意。

待得往行宫驻跸，天子便迫不及待往山川间去。行宫一带本近西湖与孤山，又因多梅花，孤山别名梅屿，乃是宋朝林和靖隐居之所。天子见如懿一贯冷僻，恰逢着那日是她生辰，便道：“孤山赏梅甚好，有湘英、绿萼等，花色不一，是你所喜好的。”

天子淡淡道：“前几位皇贵妃的尊荣，都是病重了才给的。皇后位居中宫，冒然给了魏氏皇贵妃之位，也损了她的面子。且朕瞧着，这几年你和魏氏也冷淡了，不复畴前密切。”

天子最爱风雅，如懿便道：“不若皇上改个名儿也罢。”

定下出巡的那日，恰是凌云彻三年的祭日。不便张扬，如懿便在凌晨时分，前去宝华殿悄悄上一炷香。

她一向是如许觉得的，这个男人，是她的将来，她的毕生，她的存亡相依。却本来，甘美时他一向都在，凄苦时浑不见踪迹。

可，那真的是好久好久的以往了。

和敬看着天子的哀色，也是不忍，便安慰道：“这两年来宫里的动静闹得这么大，都城里虽还瞒得严实，儿臣却也晓得了些许，只是不好开口。皇阿玛如此记念额娘，一半是因为再无人可与额娘比肩，另一半，也是皇额娘办事有些太不像话了。如此，皇阿玛想去南巡散散心，也是好的。”

心中不免郁郁，如果这一世为人，跌跌撞撞而过，都能这般步步稳妥，晓得前路如何，去往那边，该有多好。

“人间事，争其能争，不争其不能争。但何谓能争？何谓不能争？而施主所问，是否也是欲争之所，那么获得恩爱，又要仰仗恩爱争夺何物？纠胶葛缠，那边才是尽头？”如懿一时被诘住，和尚轻敛袍袖，悠然道，“如果争来争去，争的倒是虚无之象。拼上存亡祸福，折尽平生欢腾，不过是镜花水月，那又是所为何来？”

二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日，久病的忻妃弃世而去。如懿与海兰守在灵床前，看着年幼的八公主穿戴乌黑的孝服哭得惊天动地，心下凄怆，相顾无言。那一夜，除了风声，万籁俱寂。她想起刚入宫时的忻妃，那样爱笑，如山花烂漫。最后离世的一刻，枯瘦一把，不盈一握。

这般叮咛，便是不欲嫔妃奉养在侧了。如懿便与嬿婉、香告知辞退却。

嬿婉见天子陡生不悦，便委宛劝道：“夙来也只是流言，皇上实在不必往内心去。何况，人都不在了，皇后娘娘听了，内心也不好受啊。”

宝华殿乃是宫中和尚祈福之所，一应洒扫杂役皆由宫人打理。这一日新雪初霁，晨光清冷如白露。如懿也未曾知会宝华殿众法师，只携了容珮前去，悄悄陈香礼佛，依托哀思。

那和尚含笑，“心念后果，相互不相欺瞒，得温存相待，乃是恩爱。”

那扫地僧手执竹帚，轻缓划过积雪的青石砖地，缓缓吟道：“统统有为法，如梦幻泡影，如露亦如电，应作如是观。★★★出自《金刚经》。◆◆◆”他悠悠漾漾轻叹一声，在空旷的六合间盘桓无已。他半旧的袍裾静拂残雪而过，口中的念诵声渐行渐远，“不在此岸，不在此岸，不在中流，问君身在那边？无畴昔心，无将来心，无现在心，还汝本来脸孔！”

那和尚颇安闲，“佛祖怜悯百姓，人间情爱尽在眼中间底。不能涉入此中，却能够晓得。”他凝眉斯须，“我在宝华殿经心修习逾五十年，不过是在渺乱中求一方清净。偶然冷眼旁观，只觉哪怕读通佛法万卷，亦难明心底迷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