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后宫·如懿传（全六册） > 第十九章 辱身
如懿扫了一眼，便已看清。那并不是她喜好的菜色，特别是腰子与蛤蜊，她从不肯吃。但他的意义，再明白不过。
天子徐行出去，很多日子没来，他半点也不陌生，拣了昔日的位子坐下，便翻如懿抛在小几上常看的书。
恰好进忠还道：“除了凌公公，皇上还赐皇后娘娘真珠龙华十二领，甜白瓷葫芦瓶两对，玛瑙灵芝快意件一对，同心结一对，都是成双成对的好东西呢。”他又笑，“皇上还说，有些日子没见娘娘了，今晚会来与娘娘同进晚膳，请娘娘预备着。”说罢，便领了人将东西搁下，出去了。
凌云彻多么乖觉，立即俯下身叩首，“主子有罪，主子不懂服侍。还请皇上降罪。”
凌云彻不卑不亢，弯下腰去，“侍卫是主子，寺人也是主子，都是服侍皇上的。”
天子的声音幽幽响起，“你猜，凌云彻在听甚么？”
如懿沉重地摆首，“不，你不是主子。你明显能够有更好的出息，却因为我而成为卑贱的主子。”
她说不出一句话，也无话可说。
天子扬声道：“谁在外头？”
凌云彻打了个千儿，恭恭敬敬道：“主子给皇上存候，皇上万福金安。”
如懿一字一字道：“感激不尽，欢乐无尽。”
天子涓滴不睬会她。斯须，便有宫人承诺着爬到了殿门口的窸窣声。是容珮，恭敬道：“皇上，奴婢在。”
如懿闭着眼睛，听着沉沉的心跳声，“皇上，臣妾真是要谢凌云彻，没有他，您已经一年三个月二十四天没有走进翊坤宫了。”
她的舌头都在颤抖，字不成语，“我没有想到，会到这类境地。”她恍忽，“凌云彻，我们如何会到了这境地？”
“皇上最恨有人在太子之事上作怪。这些年皇上最看重永琪，眼看着必然会封为太子，若晓得皇后这么多年对永琪都只是虚与委蛇，以求依傍，又为了永璂连永琪也不放过，那么皇上会作何感触？这件事便传了出去，叫永琪和皇后生分了母子之情，那本宫也净赚了！”
进忠皮笑肉不笑道：“皇上口谕，赐凌云彻为翊坤宫寺人。本日入侍皇后。”
没有人回应，只要幽长而乱了节拍的呼吸，在死寂的殿中闷闷响起。进忠略略定神，瞥见如懿安静的脸庞，好像大雪过后的郊野，流暴露死普通的震惊与怜惜。
直到，直到那一日。大雪初停，满庭冰雪映着宫墙的暗红辉泽，折出一地惨淡的乌黑。室内固然燃着数个炭盆，但殿内不敷以是以和暖，冷津津的。窗外刮着巨风，击打着窗棂，如野马奔腾嘶鸣，驰于浩浩田野。如懿伏在案边，用浅红的笔墨画上一瓣梅花，凑成“九九消寒图”，便又算熬过了一日。自从凌云彻消逝后，她的心没有一刻获得安宁。而沉寂的翊坤宫，就如大雪冰封后的紫禁城，晶莹、灿烂，倒是一座华丽的没有活力的死地。
进忠进了暖阁，向如懿恭恭敬敬见礼问安，笑吟吟道：“皇上说，有一礼品要赐赉皇后，请皇后欢乐笑纳。”
本来真会如许讨厌，讨厌到近在身边也不肯一见。
容珮命宫人们多多儿挑亮了烛火，二人对坐着，天子道：“叫小凌子来服侍。”
如懿得体地表示出应有的欢乐，“夜露风寒，皇上不宜出行。留在这儿，臣妾喜不自胜。”
凌云彻望着她，艰巨地弯下腰去，“主子六品寺人凌云彻，给皇后娘娘存候。”
团花云纹蝉翼素帐蓬蓬地兜出一方六合，那是极好的冰纨，绣着浅紫的兰花与团团的小巧的蝶，那绣功精美详确，非三十年功力不成得。那只淡黄与粉青二色的蝶似欲振翅飞入浅白流云间，一双双腻着蝶翅，不离不散。里头尽是丝线般光滑而交叉的胶葛，丝丝缕缕，难以分开。他不说话，也不动，一双幽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如懿，锋利得仿佛玻璃碎片，割着肌肤生疼。她展开眼，定定地回视他，并恐惧缩之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