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后宫·如懿传（全六册） > 第十六章 茂倩
凌云彻一凛，想看一眼如懿，却少不得生生收住了目光，低首道：“是。”
嬿婉协理六宫，最恨旁人拿汉军旗出身说嘴，顿时气得花容失容，连连抚胸喘气，一手指着她一味落泪，直说不出话来。
她禁止着情感，摘下长而锐的镂银缀碎玉护甲，伸出素白的指尖，用微凉的皮肤细细感知着光阴重重轧过后的碾痕。
茂倩也不废话，独自道：“你平日的东西都爱如珍宝，收在本身的桐木箱子里锁着，一针一线一件破布衣衫都不准我妄动。我便奇特，你家中本就贫寒孤苦，哪来甚么值钱东西，便爱得跟眸子子似的了！我几经谨慎，才趁你不防寻人配了钥匙，在箱子底下翻滚出这么个奇怪物儿。本日干脆带进宫瞧瞧，也请主子们教我一个明白！”
天子悄悄听她言毕，取了一枚腌渍梅子吃了，又缓缓饮一口清茶，方摇首道：“茂倩，你在朕跟前的时候，百伶百俐，要强顾颜面而事事做得极好。以是朕放心将你嫁与凌云彻，可谁知倒是弄巧成拙，将良伴做了怨偶了。”他双目微斜，在如懿面上悄悄一旋，恍若偶然般叹道：“须知臣奉君，子遵父，妻从夫，不成倒置也。老婆再强，也得以夫为天，何来本身的设法由头，你但是大错特错了。”
豫妃会心，啪啪击掌两下，只见她的贴身宫女捧了一个锦袱大盒上来，利索翻开。只见里头是一双极旧的乌布靴子，约莫年初久了，布料褪了一层色彩，模糊有些发白，料子也极酥，怕是一个不谨慎便会碎成片片。而那穿靴人想是也格外谨慎，东西虽旧，却没穿过几次，针脚犹新，明显只是遭光阴温馨洗褪。如懿只感觉心头突突乱跳，她怎会不熟谙，这双靴子，便是她出冷宫前为凌云彻所制。不想恁些年畴昔，他却这般珍惜。
如懿听他语中很有安抚和缓之意，但见凌云彻在旁，不觉含了忿郁，朗朗道：“臣妾不怕对证，只怕狐疑生暗鬼，不明不白。”她说罢，转首微微侧目豫妃，顺手从鎏弓足花苞纽子上解下杏色水绫绢子掷于地上，沉声道：“皇上所用快意纹图样都是臣妾手绣，而臣妾所用的绢子本身顾不过来，又不耐烦外务府的绣工过于花梢繁复，一贯都是惢心绣的，厥后便是容珮学着。现在哪怕惢心出嫁宫中，偶然惦记臣妾，在家时绣了令江与彬送出去的。其针脚纹理疏密大小分歧，皇上一比可知。”便又叮咛，“茂倩，你拿起来给皇上细瞧瞧，本身也瞧清楚，也好叫本宫落个清楚。”
嬿婉非常难堪，“皇后娘娘，这靴子是十几年的东西了。您晓得绣功这个东西日趋精进，总会有所窜改，只怕难以鉴定。”
如懿缓缓抚动手中的销金菱花手炉。金器装了小块的红箩炭本就烫手，以是得护着里外发热的银鼠皮手笼。但是那烫却成了现下独一的取暖之物。面前的这些人，这些话，无一不是冷的，是冻住了的污水，一口口逼着人吞下去，冷得叫人恶心。
豫妃护住茂倩在身后，委曲不已，“贵妃娘娘协理六宫，见不得这些肮脏事儿。但火烧眉毛，也别只顾着胳膊断了往袖子里藏，一味粉饰。多少脏的臭的，都污到中宫了！如果贵妃自认汉军旗出身，管不得我们后宫满蒙的事儿，我也怨不得甚么。”
本来如懿说话，茂倩只是梗着脖颈不肯言语，虽是冷静听了，却不甚爱护。待到天子出言，她才有些惊骇，叩首道：“皇上，奴婢不敢，可奴婢真是委曲……”
如懿笑吟吟看着她，那笑倒是夏季里的太阳，看着和暖，却毫无温度，“若真如此，豫妃何必巴巴儿找着你来呢？想吐出来的话别噎着，自个儿给自个儿添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