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靖沉默不语,眼底凝起的暗沉渐而收敛,俄然伸臂,状似随便地撑在门板,侧身靠近,几近是将她困在臂弯的姿式,低声道:“你这鼻子倒很灵。就这么挑破,不怕我——”他双眼微眯,眼神添了厉色,“灭口?”
玉嬛点了点头,叫她接着睡,推开屋门,外头孙姑正带着小丫环筹办盥洗的热水。
次日凌晨玉嬛醒来时,天刚蒙蒙亮。
颀长矗立的身姿惹人谛视,他的头发并未束起,披垂在两肩,却不显混乱。侧脸表面肥胖清楚,剑眉修目带点凛冽味道,却因乌沉的剑锋在手,平增威武健勇之姿。
四目对视,她的目光清澈,像是一汪秋水,能荡到民气底里去。
玉嬛稍觉不测,也没了困意,仓促盥洗后拿一支珠钗挽住满头青丝,也来不及多打扮打扮,套了件薄弱的锦衣在外头,便直奔客院而去。
屋子里安温馨静,两人隔着半步的间隔,梁靖占着身材颀长的便宜,微微俯身。
“那么晚啊。府里出了点事,昨晚巡城兵马司派了人扼守,没人查问吗?”
话音未落,外头忽而传来沙沙脚步声。
回城的时候路过裁缝铺,他另买了一套穿,本来那件临时留在了铺中,筹算等那边洗洁净熨好、补缀了破坏处再去取。
比方他昨日挥剑对敌,血溅在银色的面具,那股狠厉干劲就跟面前的英隽男人差异。
这类事当然没法悠长坦白,只是没想到她看着懒惰娇软,不争不抢,却会心细至此。
梁靖唇角动了动,“你救了我,该感激才是。”
“爹娘带着我去碧云寺进香,路上有人刺杀,好多小我呢,很凶恶。”玉嬛盯住梁靖,从他脸上捕获到一丝讶异的神采,旋即听他问道:“谢大人和夫人都好吗?”
换作畴前,她只觉此人英姿勃发,边幅出众,虽讳饰着不肯说家世,却也有那么点可亲的味道。现在再看,却觉那冷僻淡薄的神情下藏了太多心机,像是安静湖面掩住翻滚波澜,深不成测,哪怕是帮了谢家,还是让人看不透。
她踱步近前,低声道:“明天脱手的,会是谁?”
玉嬛“嗯”了声,又问,“那晏平呢?”
玉嬛微微挑眉,“那件衣服不在这里?”
“没有。”梁靖顿了一下,“出甚么事了?”
门边一架紫藤开得恰好,一串串簇拥绽放,带着点潮湿露水。
梁靖微露的冷厉也在那一瞬收敛,“只是提示你,哪怕看破本相,也别孤身犯险。”说罢,亦站直身子,捋了捋衣袖,一派冷僻矜持。
他仿佛顾忌伤势,挥剑极慢,但是一动一静收放自如,此中储藏的劲道仍旧难掩锋芒。
现在回想,那场景仍叫她胆怯。
虽只是一瞥,却像从深浓夜空刺来的利剑,令民气惊。
但是虽极力平静,拿出状若无事的态度,毕竟有点怕那眼神,加上姿式含混,不自发地往中间窜了窜,顺手开了门扇。
梁靖穿戴身简素的鸭卵青长衫,就站在那树下练剑。
玉嬛遂掩上屋门,回身觑他,“这件衣裳熏了香,但晏大哥闻不出来,对不对?这叫五合香,是在淮南配的,香气很淡,若不是长年用的人,大多辩白不出来。全部魏州城里,用这寡淡有趣熏香的也就这里。昨日父亲遇刺,有人脱手相救,我闻到了这股味道。你说……”
屋里陈列简练,临门的长案上供着昨日剪的时新花束,开得恰好。
“阿谁戴面具的人是你,对吗?”她问。
“嗯。”梁靖点头,却不解释。
玉嬛颠末的时候,还顺手掐了两串半开的花苞递给中间洒扫的丫环,“送到东跨院去,叫石榴拿净水养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