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光瞥畴昔,看到一段颀长的金簪。
若他能早点遇见她,或许她不会在两度家破人亡后投奔永王。
是在隆冬的上林苑,绿浓红稀,树影揉碎,她穿戴司空见惯的女官服制,满头青丝笼在冠帽里,脸颊姣白如玉,哪怕站在盛装华贵的宫妃之间,昳丽的面貌也涓滴不减色。
等玉嬛略微温馨点,才柔声道:“朕曾承诺娶你,是至心话。哪怕现在不能封你为皇后,也会封你为妃,乃至贵妃,等朕握紧权益,便能废了杨氏,让你入主东宫,再也不宠幸旁人。玉嬛……”
满院的玉兰开得如火如荼,风吹得枝头乱晃,洁如细瓷的花瓣落入草丛,无声无息。
玉嬛赶紧在甬道旁立足,恭敬跪地施礼,“拜见皇上。”
说罢,拂袖拜别。
那样欺瞒算计,也叫至心?
“别闹了,玉嬛!”声音抬高,如同斥责。
另一件事……带着阖府委曲,不明不白地跟他入宫,去做个连身份都不敢奉告世人的妃嫔吗?他将她困在这里五天,却本来还是如最后那样,只想把她留在身边,却不肯实施当初的信誉。
临终前,取下颈间羊脂玉砥砺的安然扣,许侍卫以重金,请他将此物转交宫中梁妃。
李湛不答,只固执地抱着她,不肯松开手臂。
为酬谢他的恩典,为湔雪阖府高低的委曲,为给娘舅他们报仇,为彼时悄悄萌发的情义,她进了宫,谨慎周旋,如履薄冰,费经心血将他送上帝位。
……
玉嬛眼圈酸涩得发涨,拗不过他的力量,拿着金簪的手在微微颤抖。
天翻地覆,万念俱灰。
李湛眸色微沉,单手握住她,铁箍似的,在玉嬛试图掰他时,蓦地伸臂将她抱进怀里。
门外成群的脚步声垂垂靠近,玉嬛内心一紧,忙提起裙摆朝院门走去。
阿谁男人明显是在等,等她耐烦耗尽、绝望悲观,而后服从进宫,做金丝笼中的雀鸟。
“那是何时?”玉嬛反问,见李湛不答,哂笑了下,“一年?十年?还是二十年?”
安然扣送到梁靖手里,已是两年以后。
她闲坐了整整两日,滴水未进,终究将酒液倒入杯中。
“晓得父皇为何正视你,怀王叔为何帮着你吗?”他退开半步,把玩着簪子,在手背划出一道红痕,“当初的冤案,并非父皇昏庸,而是世家逼迫太过,父皇只能舍弃太师,免得危及皇权朝堂。这些年他始终心存惭愧,晓得你是太师的孙女,才成心善待。”
玉嬛从不知当年的案子有这隐情,惊诧之下,眼睫微颤。
度量越收越紧,呼吸垂垂短促,在他的手探向她衣衿时,颈边蓦地传来一丝凉意。
即便时隔数年,梁靖还是能清楚想起跟她独处的那天。
两处难堪,干脆自请驻守边疆,保家卫国。
不晓得是那里来的,一端握在她手里,另一端抵在他颈边。
他听风辨音,扬手便抓住一支疾劲射来的弩.箭,反手掷向来处。
他声音渐低,凑在她耳边,“我是真的,想要你陪在身边。”
即位大典过后,潜邸的大半人手入宫,比平常更觉冷僻。
玉嬛挣不脱他的桎梏,扭开首,他的吻便落在脖颈,带着潮热的气味,挪向肩窝。
前几日忙于先帝的丧事,沉甸甸的黑棺白幡令心境非常沉闷,这会儿瞧见娇媚的美人,舒展的眉头便伸展些许。
以后,她碰到了永王李湛,在她落魄而走投无路时,带着她回到都城,承诺帮她昭雪。
他当然熟谙这玉扣,记得谢家玉嬛。
到头来,她没能昭雪,亦不配再留着这玉扣。
新帝即位,世家仍旧占有各处,几近与皇权平分秋色。但是好处相争,相互排挤仍未停止,皇后入主中宫不到半月便被废入冷宫,他那位在宫中封妃的堂姐因病而逝,曾为永王夺嫡立下汗马功绩的梁家,也被政敌打压,阖府问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