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线的绝顶,应当是那枚她临死时送回梁家的羊脂玉安然扣。
求安然符袋是她偷着溜出府的,不能叫孙姑晓得。
他身上的衣服虽破坏,料子却还贵重,想必出身不差。
只是府邸表里没半点旁的动静,他怎会重伤成如许,躲在后院里?
恰是初夏时节,绿槐高柳咽新蝉,薰风和暖。
这一带是府里后院最偏僻的处所,树木虽多,却没有游廊亭台。跑不到多远,裙角便被淋得湿透,玉嬛内心焦炙,左顾右盼地想找个躲雨的处所,却在瞥向一处时遽然顿住。
手里的玉骨团扇掉落,她低头去拣,标致的杏眼里尽是惶恐。
她回身的那一瞬,梁靖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。
母亲冯氏本日去梁家做客,也是为这事。
奶娘孙姑心疼得不可,扶住她进屋,让人从速去熬姜汤。
仿佛是为印证,她话音未落,天涯便传来声闷雷,风嗖嗖的刮畴昔,异化着凉意。
叮咛完了,不敢再看那浑身血迹,仓促回住处。
孙姑声音一紧,“受伤的人?”
车帘被人翻开,丫环石榴探头出去,笑吟吟的,“女人可算返来了,这天儿眼瞧着要下雨,再晚一点,就该成落汤鸡了。”
那边玉嬛求得许婆婆承诺,甚是欢乐,亦往这边望过来。
“嗯,看着怪不幸的,关乎性命,总不能坐视不管。”
玉嬛垂着脑袋,悄悄吐了吐舌头。
石榴从速撑伞护着,玉嬛提了裙角,将安然符袋揣进怀里,进了门从速往里跑。
不期然地,两人的目光再度撞上。
玉嬛吓了一跳,游移了下,还是壮着胆量畴昔。
……
刚才那目光……是她的错觉么?
前尘旧事纷涌,梁靖五指微收,半睁眼睛,看向阿谁跟他自幼许下婚约的女子。
少女眉眼极美,双眸水灵灵的,吵嘴清楚,墨缎般的头发尚未晾干,垂了一缕在耳畔,衬得肌肤白腻软嫩。鹅黄半臂上绣了精美斑纹,双肩纤秀,胸脯微鼓,标致的锁骨暴露来,颈间一段红线没入衣领。
而方才猝不及防的对视,她凑得那样近,表面打扮都清楚清楚——
想了想,又回过身去,葱白的柔滑手指攀在浴桶边沿,“要不,请许婆婆去瞧瞧?”
只是放侧重伤将死的性命不管,内心终归不结壮。
底下丫环笑个不断,逗它下来吃小鱼干。
风疾雨骤,视野昏黄,模糊有个玄色的身影躺在低垂的枝叶下,暴露半个身子。
——武安侯府梁家有秉承数代的侯爵,梁侯爷虽上了年纪不如何管事,宗子梁元辅倒是魏州都督,辖周遭八州兵马粮草的事,身兼魏州刺史的官职,又有个做永王侧妃的女儿,在周遭地界职位极高。
这时节的雨真是说下就下,不过半晌,豆大的雨点便噼噼啪啪砸下来。
而他的身边雨水冲刷流汇,仿佛有赤色堆积,格外惹眼。
府里的处境,玉嬛当然是清楚的。
玉嬛瞧着他的面庞装束,试图猜出他的身份,正瞧着,那双紧紧阖着的眼倏然伸开,正正对上她的目光。通俗有神的双眼,精光内敛,埋没锋芒,大抵是重伤的原因,很快又透出衰弱,目光涣散。
玉嬛被雨淋成了落汤鸡,珠钗玉簪掉落,发髻稍散,那袭质地宝贵的襦裙被泡得湿透,珠鞋踩了水,狼狈得不幸。娇丽的面庞也不似平常神采奕奕,双唇紧抿,脸颊微微泛白,水灵灵的眸中藏着慌乱。
这屋子平常堆放杂物,甚少有人踏足,幸亏里头还算整齐,空位上支了个简朴的板床,摆着热水药膏。男人的衣服都破坏淋湿,仆妇便先拿几件旧衣裳裹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