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撒起娇来,那双眼睛便似笼着雾气,无辜得很。
客院中,梁靖却没这等闲心。
府里留了客人却来路不明,这事终须请谢鸿决计。
……
“晏平。”梁靖有些怠倦的垂眼。
他没去都城,而是藏匿行迹来了魏州,没跟家人流露半点动静。
谢鸿有公事缠身,先往书房去,冯氏则径直回院,叫人快些摆饭。一进院门,就见凉亭里女儿端坐执笔,正认当真真的摹字。
“举手之劳罢了,不必这么客气。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?”
目光触到相互,梁靖心神微动,玉嬛倒是面露忧色。
一句话提示世人,均齐刷刷看向梁靖。谢鸿的目光也从郎中开的那张药方上挪开,将梁靖神采打量过,问道:“小兄弟伤得不轻,能说话么?”
郎中是谢家常请的,见了谢鸿,从速起家施礼,听谢鸿问伤势,便照实答复。两人嗡嗡说着话,旁人也不敢打搅,满室温馨里,本来在榻上昏睡的梁靖缓缓睁眼。
但是一场大梦醒来,沧海桑田,世事倒置。
考虑几个日夜后,梁靖改了主张。
说话间,将两个安然符袋放在冯氏掌心,轻咬嫩唇,标致的眼睛偷觑冯氏神情。
“被我甩开,走远了。”梁靖顿了一瞬,弥补道:“若尊府不便利,我……这就分开。”他身材虽受了重伤,薄弱衣衫下健硕的胸膛却表面清楚,宽肩劲腰,手臂有力,咬着牙使极力量,还真就摇摇摆晃地半坐起来,筹算带着浑身的伤告别似的。
都城里夺嫡的情势,也是在当时渐渐从太子倒向永王,终至太子被废、永王即位。
算起来,离谢鸿被刺、永王驾临魏州的日子已不远,他藏在府里能帮得上忙。
他虽正被太子打压,算是身在窘境,却不是见死不救的人。虽未能探出秘闻,但察言观色,看言行举止,这晏平也不是心胸不轨的人。见他实在精力不济,便安排人照顾,带着妻女出来,又命人到府邸四周查探。
凌晨起家,玉嬛盥洗打扮罢,如常地去花圃里剪时新的花草插瓶。
客院里门扇紧掩,玉嬛也没张扬,只叫石榴带人守着。等谢鸿出来,石榴忙在前打帘,引入客房。
榻边围了很多人,圈椅里坐着的是谢鸿,世家出身的清贵文官,风韵如玉,言谈安闲。她的中间是夫人冯氏,云髻堆叠,鬓发如鸦,端倪沉寂。玉嬛则站在她身边,长裙束腰,色如烟柳,纤秀的手搭在冯氏肩上,那双眼睛却正打量他,猎奇而担忧,如春水潋滟。
梁靖还在内里昏睡,面色仍旧惨白。
因念着客院里那人伤重,玉嬛特地多剪了一束,整齐斜逸地搁在瓶里叫人送去。
梁靖对谢家的事插手太晚,只晓得永王当时是寻了个跟谢鸿有私仇的人做替死鬼,把刺杀朝廷命官的脏水泼向太子,狠狠踩了东宫一脚,却不知真正刺杀谢鸿的是谁。
冯氏拿她没体例,在她眉心轻点了点,责怪,“晓得错就好。过两天梁府设席,到时候带你去散散心,等过了这阵子,就不拘着你了。好不好?”
——小尽是玉嬛的奶名,因生在二十四骨气里的小满那日,便取了这名字。
十岁进京读书,十四岁出门游历,三年后科举考了进士功名,武安侯府的二公子梁靖,是名冠魏州的才俊,在藏龙卧虎的都城都很驰名誉。当初他凭本领高中进士,没仗着家属权势留在都城为官,而是去了边地,在军中历练磨砺,练就浑身本领,也博得个五品职位。
……
“竟会有如许的事!”谢鸿目光微紧,诘问道:“那追杀你的人……”
他被救下后,随身的剑也被谢家仆人从后园寻回,放在枕边。现在房中无人,他紧皱着眉头缓缓擦拭剑锋,目光不再涣散衰弱,却如暗夜中负重顺风的行客,刚毅而冷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