脑海里昏沉而混乱, 很多事排山倒海般压过来, 梁靖有些痛苦地抬手,揉了揉眉心。
直站到曙光初露,梁靖才回身入帐,取了压在案上的家书翻看。
又是阿谁梦!阿谁迩来总将她惊醒的场景——
这让他想起先前翻过的枕中记故事, 讲卢生做了场享尽繁华繁华的梦,醒来时却仍在客店,黄粱未熟。
玉嬛被雨淋成了落汤鸡,珠钗玉簪掉落,发髻稍散,那袭质地宝贵的襦裙被泡得湿透,珠鞋踩了水,狼狈得不幸。娇丽的面庞也不似平常神采奕奕,双唇紧抿,脸颊微微泛白,水灵灵的眸中藏着慌乱。
而很多事的转折,都是因永王为玉嬛而运营的一场刺杀。
玉嬛虽爱偷懒奸刁,却也晓得轻重。
孙姑正帮她取才熏过香的衣衫,闻言皱眉沉吟,“性命天然要紧,该救的得救。不过我们刚回到魏州,府里的处境……”
底下丫环笑个不断,逗它下来吃小鱼干。
……
府里的处境,玉嬛当然是清楚的。
一群人慢腾腾地到了后园,郎中早已到了,正看那男人的伤势。
他握着剑临风而立,前尘旧事翻涌,眼底垂垂暗沉。
求安然符袋是她偷着溜出府的,不能叫孙姑晓得。
玉嬛垂着脑袋,悄悄吐了吐舌头。
孙姑想了想,感觉这主张不错。
玉嬛轻喘了口气,指腹揉过眉心,下认识捏紧刚从宏恩寺求来的安然符袋。
这一带是府里后院最偏僻的处所,树木虽多,却没有游廊亭台。跑不到多远,裙角便被淋得湿透,玉嬛内心焦炙,左顾右盼地想找个躲雨的处所,却在瞥向一处时遽然顿住。
帐内天光暗淡, 唯有一灯如豆,惨惨将熄, 中间一卷兵法,还是昨晚他翻看的那页。
剧跳不止的心在触到剑柄时稍稍停歇, 他屈腿坐着, 眉头舒展。
玉嬛总算放了心,在热水里泡得浑身舒泰,便换上洁净衣裳,喝碗姜汤暖暖身子。
只是放侧重伤将死的性命不管,内心终归不结壮。
——武安侯府梁家有秉承数代的侯爵,梁侯爷虽上了年纪不如何管事,宗子梁元辅倒是魏州都督,辖周遭八州兵马粮草的事,身兼魏州刺史的官职,又有个做永王侧妃的女儿,在周遭地界职位极高。
虽说宦海沉浮是常有的事,但刚调入都城就贬回原处,还降了官职,毕竟欠都雅。
恰是初夏时节,绿槐高柳咽新蝉,薰风和暖。
手里的玉骨团扇掉落,她低头去拣,标致的杏眼里尽是惶恐。
许婆婆将那张脸看了半晌,没看出端倪,便问郎诽谤情。
想了想,又回过身去,葱白的柔滑手指攀在浴桶边沿,“要不,请许婆婆去瞧瞧?”
这屋子平常堆放杂物,甚少有人踏足,幸亏里头还算整齐,空位上支了个简朴的板床,摆着热水药膏。男人的衣服都破坏淋湿,仆妇便先拿几件旧衣裳裹着。
但现在,梁靖满脑筋却都是他回京谋职后曾产生的事情。
玉嬛的住处在东跨院,这会儿丫环仆妇都躲在廊下看雨。
……
暴雨兜头淋下来,仆妇手忙脚乱地找人,梁靖唇角动了下,转眼即逝。
玉嬛靠着软枕小憩,在马车停稳的那瞬,蓦地从昏甜睡意里惊醒,展开眼睛。
甬道两侧尽是积水,许婆婆上了年纪,虽有丫环搀着,也不敢走快。
现在已二十,原筹算回京谋个官职,文韬武略,正可发挥拳脚,连家书都写好了。
仿佛是为印证,她话音未落,天涯便传来声闷雷,风嗖嗖的刮畴昔,异化着凉意。
母亲冯氏本日去梁家做客,也是为这事。
而在这之前,天然是该循分守己,不肇事端的。
梁靖神采冰寒,顺手点了灯烛将家书烧成细灰,而后告别世人,悄无声气地赶往魏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