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回魏州后,尚未去梁家,因都督府外有兵将扼守,也没能夜探亲人。
而彼时,独一跟她有所牵系的梁家却未曾施以半点援手。
小萧贵妃就此独宠后宫,连她的姑母萧贵妃都遁藏锋芒。
当晚,梁元辅便在客馆设席,满城有品级的官员依序作陪,歌乐丝竹,遥遥可闻。
只那么一面之缘,便攫住了老天子的心。
玉嬛也晓得担忧没用,乃至在这滩浑水里,她一定能帮多少忙。
梁靖站在后园,听着模糊入耳的乐声,眉头皱起。
永王不止是皇家亲贵,也遥领多数督之职,是魏州都督梁元辅的顶头下属。他以巡查军务之名尊驾亲临,梁元辅天然得给足颜面,带了州府官员出城驱逐,恭恭敬敬地迎入城中,安排在州府衙署旁的客馆下榻。
而都城以外世家横行,剥削百姓,万千将士拼了性命保住大好国土,却民不聊生。
府邸冷落式微,亲朋俱亡,万箭穿心。
柔黄的灯烛光芒里,她盈盈而立,脸颊隐有忧色,黛眉微蹙。
她闲居在家,也未过分打扮,满头青丝拿珠钗挽起,长裙曳地,腰间不见环佩,唯有宫绦飘然。夜里风凉,她在外罩了件极薄的玉色披风,将窈窕身材尽数藏起。
彻夜,那边定是宾主尽欢的场景,伯父、父亲乃至祖母、母亲必都满面笑容。
且萧鸾比起皇后、萧贵妃等人,年纪尚幼,刚入宫就封了妃位,实在少见。
梁靖回身看着她,有那么一瞬,在这张尚且稚嫩的脸颊上寻到了深宫女官的影子,单独站在暗夜里,藏着无贫苦衷。
王谢萧氏养出的女儿都是美人,面貌教养无不出众, 小萧贵妃更是此中俊彦。
提起小萧贵妃, 都城高低, 几近无人不知。
如许想来,她迷恋永王府,为阿谁男人赴汤蹈火、自陷险境,罔顾长辈们昔日的婚约,刚强地在宫里费经心机,仿佛也顺理成章。
玉嬛就站在树底下,中间是挑着灯笼的石榴。
梁靖鸦青色的衣袍在夜风里猎猎翻飞,英隽的端倪间却凝重而寂然,垂垂地双拳紧握,手背模糊鼓起青筋,脊背紧绷如同满弦的弓。展开眼,深沉的眼底尽是暗色,有澎湃波澜翻滚,埋没冷厉。
夜风清冷,蟾宫正明,闭上眼,还是影象最深处印刻的场景。
梁家在魏州耸峙数代,靠的便是族中同心,不管朝廷换来哪位官员,都紧紧握住处所权益。父亲和伯父做事都以家属好处为重,当年宁肯悖逆祖父,也要在韩太师的事上插一刀,足见保护家属的决计。
……
但是那样的忠心跟随换来的是甚么?
四年前萧敬宗从外放的大员调回都城, 主掌户部, 也带了十七岁的女儿萧鸾回京。彼时萧贵妃因诞下永王的功绩而享贵妃尊荣,传闻兄长进京,当即求得天子允准,安排家人进宫拜见。
“嗯。”玉嬛倒是没绕弯子,就着中间一方低矮的山石坐下,手指头无认识地搅着衣衿,“永王殿下驾临,传闻会查那天刺杀的案子。父亲去赴宴还没返来,也不晓得当时的事,究竟是谁在教唆。”
梁靖看得出来,却没出声。
萧老夫人带儿媳和孙女萧鸾入宫,天子下朝后路子萧贵妃的宫室,便被一阵琵琶勾住。
若非世事奇妙,此时的谢鸿怕是早已丧命在秦骁剑下,这座府邸染了血,爹娘遇害,亲朋远在淮南,她即便逃出去,也无处藏身。本来该娇养的太师孙女,两度家破人亡,磨难无助时被永王救起,怎会不心生感激?
半晌惊奇对视,还是玉嬛先开口,“夜深了,晏大哥还不睡吗?”
那是种很奇特的目光,幽远而深沉,带着点顾恤。
俄然有夜栖的鸟扑棱棱飞过,翅膀扇得树叶轻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