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华不敢坐，低眉敛目：“月华进宫是来服侍太皇太后的，那里敢如许无礼？”
言罢，将手中茶盏，连同底托一并丢了出去，茶汤四溅，在地上蒸腾起袅袅热气。
慈安宫。
太皇太后慈眉善目，还是笑得驯良可亲，只是那笑容，恍忽若隔着纱，蒙了雾气，模糊约约，影影绰绰，有些虚，并无半分实在。
月华欠身谢过林嬷嬷，在太皇太后下首处斜身坐了，太皇太后赏了很多菜，有宫人服侍着布菜，用羊脂白玉汤碗或浅碟盛着，堆放在月华近前，月华依言每样尝了一些，细嚼慢咽，文雅安闲。
月华面上不见涓滴宠辱波澜，还是尽是恭谨：“谢太皇太后，月华定当不负所望。”
林嬷嬷上前将她搀扶起来，太皇太后跟前赐了坐位，当即有宫人上前摆放杯盏碗筷，奉上香茗。全部慈安宫里静悄无声，宫人一水儿的湖水绿对襟宫装，发髻光可鉴人，簪一朵郁金香色絹纱花，轻手慢脚，莲步缓缓间脊背笔挺，微带笑意，腰臀不扭，目不斜视，无涓滴媚态，可见端方甚好。
话音刚落，林嬷嬷已经抱着一长绒毯子轻手重脚地走出去：“您白叟家是就在这榻上困会儿，还是移步到寝宫里？”
月华垂眸敛眉，暗中一咬牙：“之前是月华不知好歹。”
月华笑得温婉得体：“能近身服侍太皇太后，月华受宠若惊。”
“屈居人下？那皇上之下呢？”太皇太后仿佛是打趣，却又笑得别有深意。
安神香的气味有些甜腻，令人昏昏欲睡，太皇太后掩唇打个呵欠，面上已显出倦态。
这是训戒结束了，月华站起家，垂首而立。
月华沉吟半晌不语：“恭听太皇太后训示。”
月华点点头：“月华省的，母舅多年的哺育之恩，月华天然也不敢忘。”
太皇太后摆摆手：“哀家已经命人给你清算好了住处，你也歇着去吧，哀家跟前有林嬷嬷服侍着。”
太皇太后只吃了两口银丝面，遴选了几样菜蔬，便漱口净手，林嬷嬷还道是开了胃口，眉开眼笑。
“上了年纪吃甚么都不苦涩，只剩了折腾人了，这早就将你接进宫里来。”
月华饶是早已经有了心机筹办，仍旧听得一身盗汗，又不得不恭谨报命：“多谢太皇太后教诲，月华服膺在心。”
太皇太后微微地弯了弯唇，意味深长地可惜道：“这茶盏与底托和盏盖本来一套，可盏盖碎了，别的，留着也就没有甚么用处了。”
月华恭敬地膜拜，一丝不苟。
太皇太后笑得就像是一名慈蔼父老，毫无半分凌人严肃：“哀家这慈安宫离宫门偌远，你初进宫，也不好过于张扬，派轿撵去接你，一起走出去，想是又累又饿了，就不消客气。”
太皇太后抬抬手：“起来吧，地上怪凉的。”
太皇太后当即便从她的神情中揣摩出了她的心机，俄然便话锋一转：“传闻这几日，那廉氏给了你委曲？”
太皇太后笑对劲味深长：“想通了？”
太皇太后悄悄地笑了：“你说的，不过是实话罢了，比那些虚头巴脑的借口要好。你本日如果愿意奉告哀家，你是为了我们常家一脉的繁华，哀家倒不待见了。”
太皇太后一扬手，便将手中茶盏盏盖丢到了地上，落地着花，一方好生莹润的白玉盏盖在青石地上四分五裂，收回“啪”的一声清脆的响动。
月华只低低地轻“嗯”一声，并不表态。
林嬷嬷盛了一碗笋丝乌鸡汤，双手捧着放到月华跟前，回身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包银玉箸，拆下上面的刺绣筷封，递给月华：“有月华蜜斯陪着，太皇太后她白叟家吃得更加苦涩。”
“你这孩子，倒是跟皇姑婆一丝谎话也不说，性子如许坦直。那你本日可要记着了，你母亲固然当初嫁给了你父亲褚陵川，但是她一样姓常，打断骨头连着筋，还是我常家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