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谁嘴里喊着“怀瑜”的人，从后殿的铺盖帘里出来，披着深衣，年纪约摸近五十了，头上的青丝都已经白了大半，面色发黄，唇色发白，呛了两口冷风便狠恶咳嗽起来。
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，小声嘀咕着：“本来气得连饭都不吃了，阿弥陀佛，彻夜可要如何打发畴昔。”
白叟点点头，恭敬道：“臣朽病已多时，殿内蔬食无供，迫于饥饿，有违宫制，还请王后莫要见怪这殿里的宫人，他们也是不幸老朽。”
瑾时抬了袖连连摆手，有些耍恶棍的模样，俏说：“我也有份喝羹汤，谁要见怪，将我一并拿去好了。”
白叟几分疾言厉色，隐有斥意地对男人道：“怀瑜，还不谢恩么？”
这空寂的夜色里，茫茫王宫，殿宇连缀，一个身影奔腾上屋檐，坐在琉璃瓦片上，眸如鹰隼，遥遥目送雪里缓缓挪动着的辇队。
瑾时进殿褪了披风，坐上炕，看着空空的案几，总觉着少了甚么，想起来是午后的那瓶红梅不见了，眼睛在殿内转了一圈不见那瓶梅花的踪迹，便诘问：“我的梅花呢？不是本来摆在案上的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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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瑜本偶然求赏，可瞧她那架式像是非要他想出甚么不成，眼下便有些犯难，连头皮都紧了一二分。
瑾时百口莫辩，此人如何就这么没眼色呢！都说了她是这王宫里最高贵的女人，获咎她可不是甚么明智之举。
轿辇一步一颠，颠得瑾时眼皮沉沉，将困未困。
“鄞州我未曾去过，但我晓得那边有我天元圣山，历朝帝王封禅皆在琅琊峰。”
雪花落在她的长睫，连帽的大红披风里藏着一张巴掌小脸，潮湿饱满的樱桃唇色，两汪淬了零零散火的黑眸，问的有些娇憨语气。
晴芜探首往窗外张望了一下，皱起鼻子道：“那是个男人，男人的手不见得戴得下这手套，再者，王后的贴身之物，怎好送给一个陌生男人？”
宫人们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抬起步辇，瑾时裹着大毛披风，一个哈欠上来，又有些犯困了。
“怀瑜。”
他们爷两个进了内殿去，瑾时还是提着灯笼在院子里流连，宫人来喊她去喝炙汤，她才重新回到前殿去。
瑾时伏在窗棂边上，两手托腮，眼睛盯在他苗条的长指上。
晴芜问清冷殿的宫人拿来了剪刀，剪了瑾时鞋上的珍珠，奉到怀瑜面前。
瑾时听了，眼里的光晕大亮，悄悄自喜，恰是求之不得，为避风头，却装出几分可惜的神采，幽幽道：“是么？肉汤配饼子，好吃不知多少呢……”
身边或人的神采更黑了，不过几枝梅？何足挂齿？他雅兴特地命云意送她的东西，她竟看得如许一文不值？
耳边不约而同响起两个声音——
唤怀瑜的这才从廊高低来，单膝跪了下来，眉宇间还是有些高傲清冷的模样，语气冷冰冰道：“臣无欲无求，若王后不计前嫌，臣愿为先生请个恩情。”
瑾时很痛快地应道：“无妨，举手之劳，这是老先生的恩情，本宫还可赏你个恩情，只准为你本身。”
晴芜也不甚心疼，不过是两粒鞋上的珍珠，含章殿甚么样的宝贝没有，内心还笑阿谁唤怀瑜的如此眼拙，如许天大的机遇，竟只要了两颗戋戋珠子。
“王后。”
瑾时满不在乎地说：“不过是打翻了几枝梅，何足挂齿，姆娘何故赔罪至此，快快起来。”
只听常奉养跪上前，高压着脑袋，惶惑道：“奴清算案几，不慎将瓶子打落，梅花也折了，便清算掉了。”
瑾时急了，顿脚道：“我真是王后，天元的公主，康氏瑾时，如假包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