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太公坐在门前抽旱烟,见她满面风霜地早了些时候返来,先是一愣,随即拿下烟斗来,“下工啦?”
“说就说……”
“不成。”苏一决然回绝,“大娘您隔三差五做些吃的给我们是恩,我们三间偏屋给你们住了十来年,就不算恩么?我一向当大娘您是明白人,这会儿如何也如许?您疼儿子是端庄,也不该委曲我爷爷。照我的心机,委曲一日也不能。”
苏太公吃得半饱,一副有苦衷的模样,那筷子搁了空,滴了几滴粥水到棉袍上,方才醒神上手去擦。他又吃了几口腌菜,才慢声慢气地说:“一一,我有话与你说。”
苏太公挠了挠头,也是拿苏一没体例。这丫头打小嘴巴就利,壮他十个苏太公也不见能说过她,只好不商讨这事儿,撂下话来:“你和你周大娘说去,我不管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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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不是我家里。”这位爷笑,“那是我家的三蜜斯,应是老爷家里。”
陶小祝拍拍她的肩,大是大非上还是极顾念苏一的,也不记恨才刚被侍卫小白抉剔了一番的事儿,只说:“怕甚么?这是功德儿。爹那边儿,我替你扛雷!”
那位爷也没架子,掖了袖子在身前,挺直了腰,“今儿上晌才刚合下,定了来年仲春十五,恰是开春的时候。是以这单活你们得赶在仲春初十前做出来,我们拿了归去要一一装箱子。差一件少一件都不成,需得样样齐备。我们信得过你陶家铺的技术,半分也乱来不得,到时自有人过眼。”
到了铺子洒扫擦洗,半句不言疼。倒是陶小祝瞧见她一身脏泥,又见胳膊腕处擦毛了布,才问出她早上摔了个大跟头。二话不说拉了到背面上药去,还不住骂她,“死活也不知,蠢也该有个度。”
周大娘深深叹了口气,往床沿儿坐下,斜着身子,把手掖在大腿上,“她说正堂不借我们,叫你哥就在这偏屋里结婚。我是说她不过,苏太公也说她不过,这事儿瞧着是办不成。也不是我非要那正堂来充面子,凡是平常些人家的闺女,我也不需求这面子。你说你嫂子那样儿的人家,如何在这偏房嘛!我让她帮一帮,她非是见死不救。我也不晓得,这话如何跟你哥哥说去。”
“电影坊请我吃茶的事还没兑现,如何饶了你?”小白凑到她跟前,早当了本身是熟人,“你做便是,做了亲身给我送去。都雅欠都雅,钱都少不了你的,你尽管放心。你若不做,今儿就当陶家金银放开罪的我。我们王府的侍卫没甚么其他本领,就是技艺好些,反正闹起来吃不了亏。”
这位爷摊手,“你也瞧出我是新聘的管家,如何晓得这此中的盘曲?”
不过刚眯了眼,又有人来,此人四五十的模样,留着两撇八字胡,头戴藏青皂绢幞头、一身锦缎灰袍、腰系双穗条儿、脚蹬熟皮靴,瞧着便是大族人的扮相。他从袖里取出宣纸来,层层叠叠地展开,抖撑两下,“要的东西都在上头,来年仲春初十前得需做好,到时自有人来取。”
树梢黄叶落了尽,街面上刮风,卷下落叶儿从街南吹到街北,目睹再不几日就要入冬。
夜里下了细雨,凌晨满天下飘着灰尘腥香。雾气又是极重,瞧不见四方天下,来去只能谨慎赶路。
陶小祝接将下来,苏一也伸了头去瞧,但瞧那上头写的各式金饰,从珠钗头面儿到璎珞耳珰戒环镯子,样样齐备,倒像是嫁奁票据,便随口问了句:“这位爷家里是有丧事吧?”
苏一踩着湿哒哒的步子去南大街,刚过白桥就脚下打了滑,摔个四仰八叉。自顾爬起来,胳膊肘子生疼,腰侧也扭到了些。她站在白桥头上前后张望,在回家换衣服和直接去铺子二者间,选了后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