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幸自放逐的荒蛮边城之地来到这西北偏僻峦城后,凌苍悟偶尔间入了“碧霄”书院的居清先生之青睐,免其束脩,授业教诲于座下,更给他一家居住之所,虽是粗陋年久失修,然毕竟也是二进的小院,遮风避雨的容身之处。
带着任务长途而来,几次三番上门的刘嬷嬷已是心有不耐,本日终变了神采言词咄咄锋利相向。
一个头插金簪,身着深棕彩绣绸缎罗衫,极具面子的中年嬷嬷斜挑细眉正似笑非笑道:“夫人,当今圣上仁慈,复了宁王身份,入了皇陵,牌位也进了皇室宗祠,然兵变究竟尤在,你们一家孤儿寡母的由官奴到百姓,虽从放逐苦寒之地逃出升天,可产业良田已尽归朝庭统统,这百姓的身份也已是天大恩情……”
俊美的少年郞乌浓剑眉,狭长凤眸,五官如精描勾画而出。三月春光下,映着他白晰泛着清冽冷涩的面庞,眼底深处掩着的是与春秋不符的深沉睿智,微眯的眼角,绷紧的唇线彰显着他含怒的哑忍。
这四匣子金银珠宝,便了断了你们母女之间的情分。
刘嬷嬷持帕掩鼻,似土坯空中飘荡的浮尘呛了嗓子,末端又挥帕扇了扇,昂着圆润下巴,抉剔的眼神儿似有似无的扫过墙皮班驳脱落的陋室,又瞅瞅面前粗布衣衫,虽容颜凌美还是,可带了沧桑沉寂的原宁王妃,叹声道:“夫人便是自个儿守得了这贫寒,可也该为着宁王身后的子嗣着想,云泥之别,夫人当真舍得了这几个孩子的出息?”
他,凌苍悟,明为宁王三子,实是被抱养而来的弃儿,那年京师效外最具神名的“苍悟山”外,飞瀑渡下,还是宁王妃的规若凝捡拾了已奄奄一息的他,襁褓里的他在残阳落霞中哭声如猫崽哭泣,几不成闻。
听着母亲被一个身份卑贱的嬷嬷出言相逼,门外的凌苍悟眸光森寒,神采泛了青,掩在袖下的拳头骨节泛白“咯咯”声响,霍地拔腿而入。
投射出去的阳光蓦地被一个苗条身影挡住,逆光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凌苍悟,模糊给人带来沉重压迫之感。
生于候门,后入宁王府为妃,又遭遇剧变的规若凝并非无知妇人,初时的感激以后便是深深迷惑与不安,虽好言相谢却毫不松口放四女入京,过继于瑾王膝下。
被一个嬷嬷语出挖苦轻贱,又想起死不瞑目标夫君,昔日恩爱伉俪天人永隔,她一介弱女护不住后代,规若凝身子轻颤悲从中来,一对儿略含怠倦之色的美眸已是云雾起,流光涌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