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眉亦笑道:“谢大人一朝晨来访,总不至因而与沈某来话旧的吧?”
谢婉芝一怔,沉吟道:“也罢。我且信你一回。你既然已经看到现在时势不稳,自当明哲保身。莫要叫你母亲在地府之下亦不得安宁。”
谢婉芝并不起家,端坐在案前,叶云舒侍立于侧。谢婉芝抿了一口茶:“子衿兄府中的茶味道极好。”她缓缓展开手中的折扇,“提及来,本官已经有多少年没喝过子衿兄沏的茶了?”她轻摇折扇,莞尔笑道,“也快有二十七年了吧,光阴真是不饶人,转眼间你我都已经老了。”
沈眉微微一愣,随即道:“大人之命,草民莫不敢从。”
沈碧秋道:“百善孝为先,此乃天经地义之事,门生毕生所为,便是叫母亲大人含笑地府。”他又恭然施了一礼,“不知大人唤门生前来,有何叮咛?”
沈碧秋很快来到了前厅。他穿戴一件湖纱的藕色长衫,戴着一顶儒冠,一派墨客打扮。他径直走到谢婉芝面前,躬身施了一礼,恭敬地说道:“门生拜见道台大人。”
沈眉道:“谢大人既然认定杨宫主的失落与鄙人有关,沈某百口莫辩。”他躬身行了一礼,“清者自清。谢大人既然思疑沈某,就请谢大人搜索归雁庄,沈某毫不禁止。”
厅堂里的氛围蓦地间变得压抑起来。一时候,谁都不再说话,唯有相互的呼吸声清楚可闻。谢婉芝只是坐着喝茶,叶云舒垂手而立,目不斜视,而沈眉寂静地站着,连惯常的笑容都收敛了,两人仿佛都沉浸在旧事当中,却又各怀相互。
沈眉道:“杨宫主曾来过归雁庄,带走了萧北游,而后便落空了行迹。沈某这些光阴也同犬子在寻觅杨宫主,可惜见效甚微。”他轻叹了一声,“谢大人是在思疑鄙人吗?”
谢婉芝合上扇子,连笑轻易随之敛去,道:“皇宗子月余前单身来到江南道,却无端失落。子衿晓得他去了那里吗?”
谢婉芝道:“想不到子衿兄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。贵公子仪表堂堂,品德出众,想必令夫人必然也是人中龙凤,本官甚为恋慕,不知可否举荐一番?”她冲沈眉一笑,目光中很有切磋之色,“子衿兄待本官甚为生分。你我也算是旧了解,却连喜酒都未曾请我喝上一杯。你连自家夫人的姓氏籍贯都不让旁人晓得,一些不识好歹的人只怕背后要风言风语,实在有碍名声啊。”
他顿了一顿,目光灼灼地看着谢婉芝:“谢大人,小环不止是救过你的性命,还救大人于风尘当中。若没有苏小环,谢大人如何脱身乐籍?如何插手科考?如何得以金榜落款?又如何位列朝纲?谢大人方才诘责鄙人为何不念欧阳长雄的拯救之恩,而谢大人又何曾顾念过苏小环对你的再造之恩?”他的脸上暴露讽刺之色,“欧阳长雄对苏小环始乱终弃,不仁不义甚矣。世人只记得欧阳长雄的丰功伟业,又有谁替苏小环鸣不平?就连谢大人当年,又何曾替小环说过一句公道话?”
谢婉芝笑道:“听闻前几日岷王殿下曾到访贵庄,还特地召见了公子,而皇宗子又恰幸亏此时落空了踪迹,想来,甚为奇特啊?”
沈碧秋道:“门生不敢。”他面露忐忑之色,“父亲大人尚且站着,为人子者岂敢稍坐?于礼分歧,亦有违孝义。”
谢婉芝猛地将手中的茶盅一扣,厉声道:“一派胡言!沈眉!开打趣也该有个分寸,小环姊姊怎会嫁你为妻?她明显是……”
谢婉芝深吸了一口气,尽力平复着冲动的情感,缓缓道:“欧阳将军与苏小环之间的旧事,我最清楚不过,你不必用心说这些来混合视听。”她的目光落在沈碧秋的身上,细心打量着,“你是苏小环的儿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