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碧秋哈哈大笑:“先王之法尚不敷惧,祖宗家法亦不敷以信。但是,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,江南四族,同气连枝,本就无尊卑高低,群龙之首,当有力者为之!现在,欧阳氏无后,杨琼虽是将军之子,却不是姓欧阳。莫要忘了,他是今上的宗子,他姓杨。莫非四族要将江南数百年的基业全然托付于清廷?何况,就算我们成心投诚,今上就会放过四族?至太宗天子起,江南便是朝廷的眼中钉,唯除之而后快,四族若不强势,只怕瞬息间便会成为阶下之囚。本日归雁庄被抄,便是最好的左证,眼下不过是欧阳氏的家臣沈氏一族蒙羞,保不定明日清廷就会对曾氏脱手。”
沈碧秋淡淡道:“名不正,则言不顺,言不顺,则事不成。”他叹了一口气,“曾贤弟,沈某姓沈,非江南四姓以后,代行能够,却不能真正号令群雄,到时反而会徒生嫌隙,使江南不靖,倘使功亏一篑,便是将四族推入了绝境。”他转过身,“事到现在,只要两条路可行,一则,我迎回杨琼,尊为欧阳家主,二则,唯有曾氏一族取欧阳氏而代之。曾贤弟觉对劲下如何?”
曾文杰心中交兵了几个回合,不免诚心道:“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还望沈兄包涵。”见沈碧秋还是负手不语,他欺身上前,挨着沈碧秋作了一个揖,“承蒙世叔不弃。只是祖父尚在,小弟不敢做主,统领四族的重担,还要沈兄代庖几日,待我禀明祖父,再做定夺。”
曾文杰眉心微蹙:“恕小弟痴顽,不明白沈兄的意义。”
沈碧秋的勃然变色让曾文杰有些无措,对着沈碧秋的背影不住作揖,叠声道:“小弟讲错,还望沈兄包涵。”
沈碧秋淡淡道:“倘使杨琼死了,这世上便没人传承无形无相心法。一个不存在的东西,我说谁获得了衣钵,便是谁获得了衣钵。”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曾文杰,“我如果说,曾贤弟获得了无形无相心法的真传,敢问又有谁能够说不?”
他与沈碧秋自幼了解,固然算不上至好老友,却熟知沈碧秋的脾气。沈碧秋常日夙来温文尔雅,但真正翻了脸倒是六亲不认,涓滴不怀旧情。沈碧秋与杨琼曾肝胆相照,现在却势同水火,过命的友情尚且如此,何况因为好处而连接在一起的联盟?此番他为告终盟而来,固然内心对沈碧秋的慷慨陈词将信将疑,却实在不能触怒了他,不然两家一旦反目,便是将归雁山庄推向了郁氏和堂溪氏一边,与曾氏非常倒霉。
沈碧秋笑了起来:“倘使,无形无相心法失传了呢?”
沈碧秋负手而立。不时有人来禀报战况,他只是微微点头,偶尔叮咛几句,双眉一向舒展,面色也不见半分的忧色。
沈碧秋哈哈大笑:“沈某一心为了江南武林大计,不吝负义于旧主,本来在贤弟眼中不过是尔虞我诈的小人伎俩罢了。果然是夏虫不成以语冰,道分歧不相为谋!”他将袍袖一甩,背过身去,冷冷道,“曾公子请便。沈或人原觉得曾公子胸怀弘愿,看在是鄙人看错了人。”
曾文杰躬身道:“可贵沈兄如此深明大义,小弟佩服之至。”
沈碧秋哈哈大笑,他拍了拍曾文杰的肩膀:“曾贤弟,你与我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江南武林之以是能耸峙一百八十年而不倒,乃是四族同心戮力。若为江南大计,本身戋戋荣辱得失,有何足论哉?”他微微沉吟,“我与杨琼乃存亡之交,只可惜,他是杨真真钟爱的宗子。”他仰首感喟道,“对四族的存亡而言,杨琼恰是最大的隐患,我亦是无可何如。”
沈碧秋笑道:“曾贤弟如许拐弯抹角,莫非不是在指责我与家父代行四族之令多年,不过是欧阳氏的家奴,却鸠占鹊巢,实在好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