仿佛又回到那些秉烛夜谈的夜晚。他站在东宫的暖阁里,向銮座上的年青女子事无大小地禀报着江南四族的意向。杨青青老是披着件青色的大氅,支着颐,如有所思地悄悄聆听,却甚少发号施令,月色覆盖在她美好的侧脸,泛着淡淡的光辉,总让人移不开目。
沈碧秋冷静无语,很久,方淡淡道:“借使功败垂成,亦不悔怨。”
沈眉将手中的信函递给他,沉声道:“给暗部十六个分堂,奉我之命,遇见杨琼,格杀勿论。提头来见者,赏黄金万两。”
沈眉心中亦是一痛,面前的青年脸上有化不开的忧愁和哀伤,刻骨的仇恨和炽烈的感情仿佛不时候刻在沈碧秋的心中撕咬,这些日子,竟让青年的眼角和额头上有了细细的纹路。沈眉的内心多有不忍,谢婉芝的话让他对杨琼的出身有了思疑,但是沈碧秋的变态倒是他最为揪心的,他更不能将心中的迷惑说给沈碧秋听,只怕他一旦深陷情网,没法自拔,便将复仇大业抛诸了脑后。沈眉欲言又止,终究拱手说道:“杨琼的下落仍然不明,但是,暗部来报,仿佛是有了萧北游的动静。”
沈碧秋坐在案前反几次复看动手中的信函,他的眉头舒展着,抿着双唇,一下一下地轻捻着指间薄薄的纸张,神情尤其的凝重。向晚的余晖覆盖在他的侧脸上,有种精雕细琢的美感。沈眉排闼走了出去,悄悄地站了半晌,才拱手道:“少主,还是没有浮舟少爷的动静。”
沈眉仰首望着天涯的一轮圆月,喃喃自语道,“少主,你定会明白老臣的良苦用心。向来惑乱君心的嬖爱,都不成留在这个世上。老臣实在为你打扫停滞。”他微微闭上眼,初春的夜晚犹带着丝丝的凉意,直沁入民气,天涯的月色如同二十余年前的燕都城内,只是人间的万事,早已经物是人非,而他,也已经垂老迈矣,再不复当初的少年。
沈眉埋着头奋笔疾书。沈碧秋在杨琼身上过于柔嫩寡断,实在叫他忧愁。他连续写了十几封密令,每封信函的末端都是一个“杀”字,他搁下笔,又微微出了一会儿神,才谨慎地将每一份密函封好,盖上本身的印记。
沈碧秋有力地摆了摆手,打断了他的话:“我自有分寸,爹,你退下罢。莫要再说了。”
沈碧秋更加惊奇:“琼州雷音寺?萧北游去那边做甚么?莫非杨琼竟去了琼州?”
烛光微微一动,一个黑衣人从门口闪了出去,在他面前拜倒:“拜见庄主。”
沈眉点头道:“并没有杨琼的动静。只是,据暗部来报,萧北游仿佛已在雷音寺剃度了。”
沈碧秋左手托着腮,沉吟道:“叶云舒乃是谢婉芝的得力保护,武功不容小觑。我一时粗心,竟让她脱逃。现在,悔之晚矣。”他面沉似水地站起家,负动手在房中渐渐踱着步,喃喃自语,“偶然候,一时的踌躇就会落空最好的机遇,而常常时不再来。叶云舒如此,杨琼如此,浮舟,亦是如此。因为一招之错,乃至前面步步落空。本日我才明白,世上的万事不成能完美无缺,鱼与熊掌不成兼得,有舍,方能有得。”
沈眉道了声“诺”,他游移着,终究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少主素有雄才大略,千万不要因一时的意乱情迷而作茧自缚。少主日日为了杨琼而蕉萃支离,老臣看了心中实在难过,天涯那边无芳草,何况,仇恨的种子如何能够成果?少主又何必折磨本身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