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做惯了孤魂野鬼,偶尔还会甜睡个十天半月,乍一下魂归附体,只觉满身高低,每一处都酸痛非常。

薛寄素晓得,崔泠向来没把她放在心上,他娶她,只是因为刘皇后的一道赐婚凤谕。

可叹薛家满门忠良,祖祖辈辈为西宁国鞠躬尽瘁、死而后已,只因卫文帝的偏听偏信,落得一个烟消云散、暗澹结束。

酒保不肯走,梗着脖子,似笑非笑道:“奴婢看博古架上那只玉碗好生精美,归正公主用不着,不如赐给奴婢吧?”

薛寄素躺在枕上,久久无言。

快意神采一沉,瞪了称心一眼,悄声道:“你这蠢货,公主殿下是堂堂金枝玉叶,余嬷嬷只是个和我们一样的主子,公主岂会怕她一个主子秧子?”

天不幸见,让她重活一世。

“奴婢春芜。”

太子脾气孤傲,先受孟氏坑害,又遭皇父叱骂,激愤之下,在东宫自、焚而死。

伉俪一场,生前,崔泠孤负她的交谊。身后,还不让她安生。

这一次,她要做个恶人。

两名粗使宫女愣了半晌,面面相觑,不敢吱声:希芸姐姐是公主的贴身使女,公主如何会这么问她们?

薛寄素接过崔泠递过来的毒酒,尚自懵懂,浅浅饮下一口泛着虎魄色光芒的毒、药,柔声道:“等来岁春暖花开,夫君陪我去山上看桃花,可好?”

薛寄素冷冷地睨了酒保一眼,她上辈子勤谨和婉,没做过一件好事,成果却落得一个身故族灭,这一世她如果还傻乎乎地当好人,那岂不是白死一场!

十几年间,她眼看着薛家家破人亡,全族男女,三百余口,不分老幼,全都惨死在刽子手刀下。

她十三岁嫁进永宁侯府,多年来贡献公婆,和睦弟妹,恭敬丈夫,善待姬妾,贤能淑德,面面俱到,除了不能为崔泠诞下一男半女以外,就连最刻薄的婆婆孟氏,都挑不出她的一点错处。

可这间内室却非常陌生,既不是她未出阁前在国公府住过的绣楼,也不是永宁侯府的世子小院。

薛寄素悄悄道,这个余嬷嬷,应当就是希芸的背景了。快意明面上怒斥称心,实际上倒是在用心激将,看来余嬷嬷平时积威颇深,宫女们都晓得公主怕她。

“殿下,希芸仗着她养母是长春阁的管事嬷嬷,平时对我们这些低等宫女又打又骂,还剥削我们的月银,奴婢们敢怒不敢言,求殿下为我们做主啊!”

“本宫累了,你退下罢。”

“这两个名字本宫不喜好,从明天起,你们一个叫称心,一个叫快意。”

酒保抱怨道:“恰好育碧公主也病着,太医们都到百花宫那边去了。奴婢在太病院说了半天好话,段太医才肯来的。”

她谨慎翼翼地呼吸,恐怕本身轰动鬼差,再被打回一缕孤魂。

崔泠沉默很久,眼眸微微低垂,终究点了点头,低低说了声:“好。”

没想到多年的含辛茹苦,最后竟然只换来一杯穿肠毒、药。

孟氏一族,崔氏一族,乃至连金銮殿上阿谁昏聩怪诞的卫文帝,她都不会放过。

这天,薛寄素展开双眼,逼入视线的,不再是东院那几棵虬枝盘曲的老梅树。

求死,她早已是离魂之人。

直到鼻端飘来一股酸苦辛辣的刺鼻药味,耳际听到窗外窸窸窣窣的人声响动,手指清楚地感遭到杏红锦被的柔滑触感,薛寄素才终究敢信赖:她竟然又活过来了。

快意神情冲动,朗声道:“奴婢服从!”

语气里尽是希冀和奉迎。

可不知如何的,薛寄素的灵魂飘飘摇摇,始终围着永宁侯府的东院打转。

称心眼看快意一眨眼就成了二等宫女,急得抓耳挠腮,顿时有些口不择言:“殿下,如果余嬷嬷晓得了,可如何是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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