仍然骑马回家,天已全黑,深蓝色的夜幕上闪动着星星,银光闪闪,美如梦境。丫头们坐在院里嘻笑,霁月跟出去给他宽衣,又捧出一碗汤来,笑道:“三爷尝尝这个,是白日厨房里送来的,好新奇样儿呢。”又拨了拨灯芯儿。
“这个,”薛蟠摸出一只镶了西洋裸肩美人画的珐琅金盒子给他,“里头装的上好的鼻烟。一个小玩意儿,我看人家都带着,你倒不带,就顺手给你捎了一个,不值甚么。”
“不,”他倾身畴昔,几近要贴上他的脸,两人谁也不让谁,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。贾环看着他垂垂保持不住讽刺的神采,透出一丝恼羞成怒来,才当真地说:“是‘酒色财气’。”
“我才吃了饭,不想吃,你们谁爱吃谁吃了罢,白放着明儿就坏了。”贾环打发她道。
“好兄弟,哥哥今儿不送你了,待事成,再奉厚礼相谢。”薛蟠捧着那封手札,眼睛都拔不下来了,嘴里还客气着。
徒兴夙起家垂手应了几个“是”,听他又缓缓道:“若他秋闱中了,便给他运作个官儿,须是得力的,隐蔽些。”
“先请出去吧,”见是如许,贾环只好撵了那姐儿出去。那姐儿也有了酒,还是一旁服侍的小丫环知机,忙半扶半抱的弄起她来,理了头发衣裳,告别出去了。
一屋子小厮没感觉有甚么,还是贾环看不下去,叫道:“方儿,给你们爷穿上袜子。”才有个小厮拿了双袜子来,给他套上了。
霁月笑着应了,公然端出汤去,号召着世人过来分吃了。
实在贾环内心也猜着了几分,他一笑,斟了盏茶,推畴昔,温声道:“口渴不渴?饮了那很多酒,润一润罢。”薛蟠看他一眼,取了茶盏在手里转,却并不喝。他又一笑,道:“如何,特地请了我来,就为了和我撒个娇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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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若勋贵都能做此想,皇父也不必整天为他们头疼了。”二皇子听了,既笑且叹。
“嗐,二哥就是瞎操心!”徒兴拨了拨冠上的缨子, 眼角往下一撇,“不坚固的人, 弟弟也不会引见给你了。实说罢!贾三此人向来不以宗族为念,我认得他好几年, 他的苦衷虽未明说,我尽晓得的。他常说自家现在无显宦高官, 所凭者不过一点祖宗余荫,恰好高低娇纵惯了, 对本身处境一些儿不晓, 长此以往, 必是取祸之道。二哥听听, 这主张恰是不正?”
贾环看了一看,笑了:“是小荷叶小莲蓬汤儿。如何想起做这个来?这个可磨牙呢,还是前次娘娘探亲做了一回。”
“行!”薛蟠一咬牙,便把话说了。本来是他的买卖碰到了宦海上的停滞,有个县官仗着天高天子远,硬是不卖薛家的面子,薛蟠与他磨了半年,全无一点儿用处,好轻易探听得他给贾环做过蒙师,便托到贾环这里来了。
半晌,闷闷的声音从袖子底下传出来:“哪四个字儿?”放动手,暴露一张讽刺脸,左边眉毛一挑,“衣冠禽兽?奴颜婢膝?轻浮恶棍?无耻之尤?”他的声音越来越大,透出一股掩也掩不住的愤激锋利。
贾环吃了几杯,入口绵软,收了杯盏,挑起一根肚丝来吃,点头道:“这个不错。”香菱忙挟了一筷子与他布在碟内。
这话一出,顿时令贾环刮目相看。他回身笑道:“好丫头,你的一片心,他如果孤负了,就真是没福了。”香菱笑道:“三爷谈笑了。”贾环不再说话,笑笑出来了。
“留步便可。”贾环拱拱手,笑着出去了。
“谢了。”贾环承他的情,接畴昔,顺手揣在袖子里,“有事说事,天儿晚了,我得归去。”
又蹙眉愁道:“总如许也不是个事儿,妈妈上了年纪,妹子又年青,也该娶个大奶奶返来把家里的事理一理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