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环一贯不大爱看戏,却也感觉柳湘莲唱的好,身姿风骚,扮相出众,跟着世人鼓掌喝采之余,瞥见有几小我眼神儿都不对了,顿时就明白了他们的肮脏心机,心下一阵恶寒。
宝玉端庄读书比姐妹们多,在书院时也公认有几分才情,谁知一端庄作起诗来,竟叫娘子军们比得一个缝儿也没了。
女人却和他搭话了,先说戏,又说敬慕他的品德才调,声音悄悄软软的,一边劝着酒,贾环不知不觉就多饮了,再醒来时却在一间绣房,卧在女人的绣榻上。
趁着两个白叟说着话儿,他一声不响的退了后,坐到惜春动手,迷惑地问她:“这个刘姥姥是谁?我如何从没见过?”惜春便跟他解释了一下。本来这个刘姥姥是王家那边的穷亲戚,上门求见王夫人和凤姐儿,可巧贾母闻声了,就叫过来发言,投了贾母的眼缘。
这一觉就睡到了落日西下,天涯只余一点光辉的霞光,天空是清秀的淡青色,树的枝桠横在天上,比折扇上的山川图还美。
贾环本来含笑听世人说话,渐渐的拆着一只螃蟹,听世人说得热烈,才凑上去看,这一看不要紧,却实在叫他惊奇了。方才的菊花诗,宝钗作得并不出众,论才情论炼句,稍逊黛玉探春湘云三人,这首螃蟹诗却作得妙绝,立意深远,讽刺辛辣,比宝玉黛玉二人都比下去了。他只在内心冷静想了一回,却没说话。
贾环只感觉血涌上头,一时又是绝望又是心惊,情感一阵阵如潮退潮涨,击打在心头,竟不知说甚么好了。
思来想去,竟是昔日看着有些迂阔的父亲贾政最为可靠。说来好笑,枉他自夸有手腕,在家事上,还是要依托和寻求父亲的聪明。咬了咬牙,给贾政去了封信。
姐妹们囿于经历,所作不过是一些情致妍媚的闺阁笔墨。看在贾环眼里, 不管钗、黛, 还是云、探,笔下都透暴露几分浪漫的少女情思。但就算如许,也有很多佳句了, 如黛玉所作“孤标傲世”一联, 探春所作“短鬓冷沾”一联, 湘云所作“圃冷夕阳”一句, 宝钗的“秋无迹”之语, 已经很像模样,给名画配词也不落身份。
菜上齐,世人先举杯齐贺贾环落第,贾环回敬,你来我往喝了一会儿,世人垂垂暴露本来脸孔,划拳的划拳,行酒令的行酒令,没一会儿酒酣耳热,都有些放浪形骸起来。冯子英和薛蟠推杯换盏,聊得热火朝天,柳湘莲兴头上来,亲身上去客串了一出戏。
直到这丫头近前了,他痴钝的脑袋才认出她来,哦,是蕊书。他微微一笑,坐起来,边找鞋穿边问她:“甚么时候了?”蕊书答道:“已经酉时了。”出去端了饭来奉侍他吃。贾环用饭时一声不出,待他吃完了饭,吃茶时,蕊书才说:“上回叫我探听的事儿,有覆信了。”贾环当真想了一想,才想起这说的是凤姐儿剥削赵姨娘月钱的事儿,不由嗔道:“如何不早和我说?”蕊书柬短地答道:“我怕早说了你吃不下饭。”贾环又催了一遍,她方说了。
……
次日仍有事忙,早上见过了贾母,便带着礼品仓促赶赴先生府上拜访。先生不在家,他只得留下礼品,商定他日再来。一干天孙公子们正闲得发慌,传闻他考中进士返来了,都闹着要他请吃酒。薛蟠正巧在京,便遣人寻了他来,会齐了世人往风月之地而去。
丫头打帘子出去――他瞥见她映着斜晖的脸颊,细细的茸毛变成了金色――瞥见他醒了,笑道:“总算醒了,饿不饿?”
世人顽累了便散了,黛玉探春本都欲寻他说话,见他累狠了,一人鼓励了他几句话,三人在岔道口分离。贾环一人回房,也顾不得检点带返来的东西,只勉强叮咛了几桩紧急事,便倒头睡去。霁月摇了点头,给他去了袜子,又怕他睡着了受凉,取了薄被子来严严实实的盖上,自执了柄扇子给他扇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