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此贾环杜门读书,回绝访客。姜俊知他学业沉重,用心不得,是以也不来扰他。只要曾先生派人来唤过他一回,带去他登门见本府的学政。贾环自是备足了礼数,那学政倒不是甚么大师出身,既知贾环是京中荣府的少爷,岂有不承情的,因而当日宾主尽欢。
师生二人又叙了几句话儿,贾环便告别归去了。师母还要人传话来留饭,他也推让了。中午便是贾家属人设席摆酒,同是一族,这个面子是必然要给的。贾环留意听他们说话,听得贾赦贾政兄弟虽不知如何没派人追索祭田之事,到底出了一份钱帮助族中贫寒门生。上回贾环见过的那孩子也被拉了来列席。贾环便叫了他畴昔,一句一句的问他话。那孩子倒不怯场,说话层次清楚,有理有据,令人面前一亮。
这一日却接到家中的手札,言道是入宫多年的大姐姐元春叨承天恩,晋封为凤藻宫尚书,加封贤德妃。贾环自是为她欢乐,心中却又有些疑虑:凤藻宫尚书是升职,这不算甚么,以元春的家世为人,又在宫里熬了这么些年纪,升职是顺理成章,只是贤德妃的名号倒是古所未闻,若说是虚衔儿,似生造出来的,若说是报酬,又有贤德二字。一时又想到昔日薛蟠之言现在成真,直想得头都大了。
这里贾环待烟气散尽了,方闭好门窗,衾内已是冷了,又不好叫人,只得将大氅搭在了被子上,胡乱姑息了半夜。
这会子听了贾环的话,方不美意义起来,低低的承诺了一声儿,去外间寻另一个丫头去了。
当下胡乱吃过了饭,丫头们有些怕生,怯生生的打下水来服侍着他漱洗了,贾环就一长一短的问她们些话儿,诸如多大年事了,家里兄弟姊妹几个,父母如何等语。两个丫头都较着的放松了下来,也说谈笑笑起来。
未几时下人们出去清算碗筷,方将二人唤醒了。贾环好梦方醒,洗一把脸便精力奕奕,姜俊就委靡了些,一边哈腰泼水洗脸,一边向贾环说道:“好些日子没痛快吃过酒了。”贾环奇道:“他们不请你?”他道:“同那些浑人有甚么可吃的!白玷辱了酒这个字罢了。”当下叫人重热了饭菜,两人吃了饭,又说了半天的话,眼看着日头偏西,姜俊方归去了。
贾环打了个圆场,叫桐叶归去,本身进了被里,身下虽烧得热热的,被子里却公然冷些,窗纸又被北风刮得嗤剌嗤剌的,听在耳内更感觉酷寒,只得揽了汤婆子,又命移了个火盆过来,这才合目躺下睡了。
一番动静下来,那丫头也醒了,问道:“您如何起来了?但是要茶?”又忍不住抱着肩膀瑟缩了一下,见他身上穿了全套的冬衣,门窗又大开,一时不明以是。
师生二人进书房里落座,服侍的僮仆沏上茶来。先生笑道:“这是你在南边儿仕进儿的一个师兄亲与我寄来的山茶,不是甚么名种,喝着倒还好,你也尝尝。”贾环忙喝了一口,含在口里细品了品,极口夸奖。又奉上特与先生带来的一幅书画,言道是家里特送与先生的,谢先生操心。贾家出来的东西天然不是凡品,先生却看也没看,只顺手插-入了安排画轴的瓷缸中,向贾环要他克日的功课来看。
本来这两个丫头送来前,也是主家用心教诲了的。金陵贾家的这些族人们远不如京中荣宁二府的那些糊口骄奢,对一应朱门的场面亦没有多少观点,所知多有错误,教这丫头的也多是臆想出来的端方,不似贾家这等朱门大族的做派,倒似城里一些发作之家想出来折磨下人的。这丫头听了一堆胡涂话儿在内心,见贾环睡了,她不敢睡,只是守着火盆,及至厥后倦得很了,不知不觉就蜷到榻上睡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