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时酒菜齐备,贾环还要先吃盏儿清茶,姜俊已是饿了,捞了筷子在手,就运筷如飞吃将起来。贾环也不睬他,渐渐儿的饮了茶,才拿起箸,略捡了几样适口的菜吃,又要喝酒。捧砚忙捡小杯斟了一盅儿递来。他接过一看,酒液微黄,略带浊意,并不非常澄明,不由迷惑的问道:“那里来的浊酒?如何不是惠泉酒?”
那小厮殷勤地执壶替捧砚倒酒,捧砚也不推让,痛饮了几杯,方捡了些果子渐渐吃着。那小厮正公开里打量着他,竟觉他这模样儿似是那里见过,一想,顿时哑然发笑,可不是学的他主子环爷么。只是环爷这么样,行动萧洒里不失大师规整,叫人见了只想赞一声儿,不愧是大师的公子,他这么着,倒是东施效颦了。
那当槽儿的应了,因问:“您两位要吃甚么菜?”捧砚不耐烦道:“菜酒两说,吃烦了天然要去,先上酒来。”那人下去了一会儿,公然端上一只精美的白瓷小壶,又摆了两只小小的白瓷盅上来,也不知手上如何使的力,壶身一低,壶嘴连点两下,杯里已满。
那小厮又问道:“既是贵府阖府里呼作‘副蜜斯’,想必然是些细皮嫩肉的娇娃了。不知这些女孩子又是多么风韵。”
他另有一嫡出的兄弟名唤姜林,虽不及他灵性,倒是举止有度,勤心向学,并不因为庶出的兄弟比他出众就胡怨乱恨的。贾环度别品德,便可晓得他将来的成绩一定低于姜俊。
捧砚斜叉着腿坐着,斜着眼往下看,两根手指头捏住小盅,打量了打量,探头吸了一口,抬头待酒液滑过喉咙,赞道:“虽是乡野风味,倒也新奇,只是如许时节,总要沸水里烫过了才好吃。”那小厮忙接口道:“可不是,这酒热饮,风味更佳哩。”又赶着当槽儿的烫酒去。
姜俊百忙当中,昂首回了一句:“这里哪来的惠泉酒,当是你们荣国府呢!不过是几杯醪糟。”说完又埋头苦吃去了。
捧砚听了,一发大笑起来,鼓掌道“贵府上这位老爷,倒和我们大老爷是兄弟普通。”那小厮惊奇道:“贵府那般尊朱紫家,也有这般老爷不成?”捧砚笑道:“如何能没有。不过我们家老太太还在,到底有个顾忌,不敢猖獗的闹。饶是如许,也有一屋子的莺莺燕燕,偏又故意有力,人都背后笑他是个‘贪多嚼不烂’呢!”
外间,捧砚和那姜俊的小厮坐下,叮咛当槽儿的筛酒:“有果酿上两盅儿,筛细了好吃。”又向那小厮道:“爷们儿在里边吃酒,固然开了恩叫我们也散散,到底我们身上还当着差,略吃两口解解乏还罢了,真不管四六吃得醉醺醺的,反而误了差,更不好。”那小厮笑嘻嘻的道:“还是哥哥说得有理,我就没想到这一层儿。既是这么样,只依哥哥高见便是。”
一时热好的酒上来,捧砚先吃了一盅儿,滋味公然更好,又狠吃了几盅儿,才觉对劲。那小厮道:“有酒无馔,究竟是不好。哥哥有甚么爱吃的,尽管说与他们,我们要了好吃。”捧砚看了他一眼,只得道:“罢了,”想了一想,“也没有甚么想吃的,只随便摆几样儿就是了。”那小厮笑道:“哥哥不点,我就做主了。这家的水晶鹅是极好的,便上一只鹅,一个炒肚丝儿,一个八宝果碟子,再来几样儿菜蔬,饭茶罢了。”那当槽儿的见捧砚无贰言,一一记下去了。
他这话似大有深意,姜俊懒很多想,几句把话题岔开,只说些立品举业的话,两人聊得投机,渐次又谈些风月,乃至唐时的传奇,今时的话本,垂垂欢畅起来,不知不觉就多饮了几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