沿路一列密竹，竹叶飒飒，掩去噜苏声响。他潜入主苑，穿廊登粱，那尽情劲儿比陆准劫道还放肆。忽闻雄浑内力，近些，入鼻醇醇酒香，趋行至门外，窥见大宫主段怀恪。
当即有人起哄：“跑商的胡掌柜说，长安都传遍啦！定北侯之子削了突厥将军的脑袋，日日枕着睡呢！”
平常夜出哪用穿这个，定是飞檐走壁才要得，杜铮大惊：“少爷，人生地不熟，你去那里呀！”
西乾岭的拂晓，与塞北大不不异。
杜铮看痴了：“少爷，江南的姐儿当真千娇百媚……”
模糊山前，群树如盖，一处别苑落在那儿，二三纱灯昏昏，一窝喜鹊喳喳，古朴如此叫人不由一顿。霍临风当真缓下步子，行着，细思何人安居于此。
雾仍缥缈，长街响着一下下的砸击声，是起得最早的匠户。打铁挨着黄泥火炉，时候愈早，才风凉些。
乾坤朗朗，匪竟能折兵，仗着山高天子远，要将这西乾岭作“小长安”不成？
悄悄看清，竟是一人。那人身负朗月清晖，身披月白纱袍，层叠之间扎紧的细腰若隐若现。两手空空，脑后轻束一银丝冠，余下乌发如云融进浓浓夜色，浑身轻若白羽，似只振翅回旋的飞燕。
轩窗小开，帷帐悠悠，陆准睡得四仰八叉，活像吃饱饭的土狗。霍临风跳入房中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，抽锦布，拢金银，装了个盆满钵满。
杜铮猛点头，那缠髻的布条都要摇松。这时店家插嘴：“您二位是外头来的罢？这一餐早餐两枚铜板，那朝暮楼里一盏寡味的水都要七两白银。”
霍临风瞠目：“……”他是甚么妖妖怪怪，枕着莫贺鲁脑袋睡，做甚，跟那死人贴耳说梯己话么？
店家摆手：“吃饱穿暖罢了，那里敢去朝暮楼，去那儿的，净是些大官、公子。”一瞧霍临风，对上号似的，“不过，朝暮楼每月有一日演出，当时大家都可前去恭维，只看可否挤得出来了。”
主仆二人分开，沿街一通走，巴瞧些奇怪玩意儿，经一处热烈小馆，名曰“论茶居”，叫里头的鼓掌抓了耳朵。门窗敞着，小二拎斗大的茶壶逡巡，前边儿，正有口艺人讲故事。
他一惊，顿生锁息诀，藏匿树间岿然不动。
两年前的暮秋，容落云人性大发，在霄阳城连犯十五起命案，将人糟蹋后，还在床头刻上名姓。不但霄阳城，放眼大河以南，林林总总的采花案，皆留了他容落云的大名。
那一顷刻，霍临风瞥见对方的眼睛，亮得他怔怔。
杜铮情急：“少爷，您省着点花！”卖了一匹马，房费还未补齐，愁死了呀！
此人姓容名落云，深居简出，非常奥秘。其胞姐容端雨，乃朝暮楼花魁，姐为娼，弟为寇，好一对不要脸面的姐弟。
杜铮剥栗子，煞是烫手：“呦喂，江南的吃食好费工夫。”
每二十步便有一人看管，外门内另有三道子门，路两侧燃着灯，一股子魑魅魍魉的邪气。他连跃三门，趋一截，经一片空旷阔地，火线厅堂黑着灯，现在无人。
只听口艺人道，不凡宫居城南偏东，宫内弟子者众，皆通刀剑骑射。西乾岭看似繁华，然，路无官兵巡街，城无兵丁驻守，城中做主之人，非官非兵，乃不凡宫四位宫主。
男人们一步三转头。楼中面面花窗也开了，裙钗摇扇相送，冶叶倡条飞眼儿呼喊，给这粼粼长河作了道郎妾情深的装点。
杜铮嘀咕：“还觉得西乾岭承平，谁料藏着大费事，我担忧呀。”他给霍临风搭上小褥，“单枪匹马实在凶恶，还是尽早上任接兵，才稳妥些。”
霍临风姗姗来迟，撩袍落座，杜铮恰好斟好一碗粗茶。他仰颈饮了，等一碗填腹的早餐，未几时，两碗秫粉汤、一叠蒸栗、一叠糟腌菜苗端上桌，热乎乎，香腾腾，勾得人食指大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