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是一方帕子,并一双白玉同心连环。那双白玉同心连环质地平常,瞧不出任何端倪,那方帕子极是素净,虽是平常白绢裁纫,但用月红色小巧锁边,针脚精密,淡缃色丝线绣出四合快意云纹。佟贵妃见天子面无神采,一言不发,眼睛直直望着那方帕子,她与天子相距极近,瞧见他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,心下惊骇,叫了声:“万岁爷。”
天子瞧了她一眼,那目光凛冽如九玄冰雪,冷冷冽冽。她内心一寒,勉强笑道:“请皇上示下。”天子很久不语。她心下宽裕,嗫嚅道:“臣妾……”天子终究开口,声音倒是和缓如常:“这两样东西交给朕,这件事朕亲身措置。你精力不济,先歇着吧。”便站起家来,佟贵妃忙施礼送驾。
天子倒想不到竟是纳兰容若,心下微恼,只觉纳兰枉负本身宠遇,不由感觉大失所望。佟贵妃低声道:“臣妾夙来听人说纳兰大人风韵英发,少年博才,想必为后宫宫人敬慕,乃至有情弊之事。”天子忆及客岁春上行围保定时,夜闻箫声,纳兰虽死力矜持,神采间却不觉透露神驰之色,看来此人固然博学,却亦是博情。只淡淡隧道:“幼年风骚,也是不免。”顿了一顿,道:“朕听荣嫔说,那宫女只是通报俸银出宫,没想到此中另有私交。”
天子问:“牵涉到御前的谁?”
太和殿大朝散后,天子奉太皇太后、皇太后在慈宁宫受后宫妃嫔朝贺,午后又在慈宁宫家宴,这一日的家宴,比昨日的大宴却少了很多烦琐礼节。天子为了热烈,例外命年幼的皇子与皇女皆去头桌相伴太皇太后,太皇太后由数位重孙簇拥,欢乐不堪。几位太妃、老一辈的福晋皆亦在坐,天子命太子执壶,皇宗子领着诸皇子一一斟酒,这顿饭,却像是其乐融融的家宴,一向到日落西山,方才纵情而散。
琳琅却已经来了,先奉了茶,见天子神采不豫地挥一挥手,是命世人皆下去的意义。那梁九功缓慢地向她递个眼色,她只不明白他的意义,稍一游移,公然听到天子道:“你留下来。”她便垂手静侍,见天子端坐案后,直直地瞧着本身,不知为何不安闲起来,低声道:“万岁爷去瞧佟主子,佟主子还好吧?”
西暖阁里笼的地炕极暖,琳琅出了一身薄汗。天子夙来不惯与人同睡,以是老是侧身向外。那背影表面,弧线似山岳横垣。明黄宁绸的中衣缓带微褪,却暴露肩颈下一处伤痕。虽是多年前早已结痂愈合,但直至本日疤痕仍长可寸许,显见当日受伤之深。她不由自主伸脱手去,悄悄拂过那疤痕,不想天子还未睡沉,惺忪里握了她的手,道:“睡不着么?”
佟贵妃微有讶色,道:“那宫女——”欲语又止。天子道:“莫非另有甚么毛病不成?但说就是了。”佟贵妃道:“是。那宫女招认并不是她本人事主,她亦是受人所托私相通报,至因而受何人所托,她却闭口不言。年下不便用刑,臣妾原筹算待过几日鞠问明白,再向万岁爷回话。”天子听她说话吞吞吐吐,心中大疑,只问:“她受人所托,通报甚么出宫?”佟贵妃见他毕竟问及,只得道:“她受何人所托,臣妾还没有问出来。至于通报的东西——万岁爷瞧了就明白了。”叫过贴身的宫女,叮咛她去取来。
天子并不答话,琳琅只觉他眉宇间竟是无尽寥寂与落寞,心下微微惊骇。天子淡淡隧道:“朕内心烦,你吹段箫来给朕听。”琳琅却再也难以想到中间的来龙去脉,只觉天子本日非常不快,只觉得是从佟贵妃处返来,必是佟贵妃病情不好。未及多想,只想着且让他宽解。回房取了箫来御前,见天子还是端坐在原处,竟是纹丝未动,见她出去,倒是向她笑了一笑。她便浅笑问:“万岁爷想听甚么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