佟贵妃微有讶色,道:“那宫女——”欲语又止。天子道:“莫非另有甚么毛病不成?但说就是了。”佟贵妃道:“是。那宫女招认并不是她本人事主,她亦是受人所托私相通报,至因而受何人所托,她却闭口不言。年下不便用刑,臣妾原筹算待过几日鞠问明白,再向万岁爷回话。”天子听她说话吞吞吐吐,心中大疑,只问:“她受人所托,通报甚么出宫?”佟贵妃见他毕竟问及,只得道:“她受何人所托,臣妾还没有问出来。至于通报的东西——万岁爷瞧了就明白了。”叫过贴身的宫女,叮咛她去取来。
她道:“琳琅不敢。”将玉箸之事略略说了,道:“本不该以私谊情弊来求万岁爷恩情,但玉箸虽是私相通报,也只是将攒下的月俸和主子的犒赏托了侍卫送去家中贡献母亲。万岁爷以诚孝治天下,姑念她是初犯,且又是大节下……”天子已经昏黄欲睡,说:“这是后宫的事,按例归佟贵妃措置,你别去蹚这中间的浑水。”琳琅见他声音渐低,睡意渐浓,未敢再说,只悄悄叹了口气,翻身向内。
天子问:“牵涉到御前的谁?”
倒是一方帕子,并一双白玉同心连环。那双白玉同心连环质地平常,瞧不出任何端倪,那方帕子极是素净,虽是平常白绢裁纫,但用月红色小巧锁边,针脚精密,淡缃色丝线绣出四合快意云纹。佟贵妃见天子面无神采,一言不发,眼睛直直望着那方帕子,她与天子相距极近,瞧见他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,心下惊骇,叫了声:“万岁爷。”
琳琅吹完了这套曲子,停箫望向天子,他却亦正望着她,那目光倒是虚的,仿佛穿透了她,落在某个不着名的处所。她夙来未见过天子有此等神情,心中不安。天子却高耸开口,道:“把你的箫拿来让朕瞧瞧。”她只得走至案前,将箫奉与天子。天子见那箫管平常,却握以手中,怔怔入迷。又过了很久,方问:“前次你说,你的父亲是阿布鼐?”见她答“是”,又问:“如朕没有记错,你与明珠家是姻戚?”琳琅未知他如何问到此话,心下微异,答:“主子的母亲是明大人的mm。”天子“嗯”了一声,道:“那么你说自幼寄人篱下,便是在明珠府中长大了?”琳琅心中迷惑渐起,只答:“主子确是在外祖家长大。”
天子穿戴年下吉服,身后只跟了陪侍的寺人,进得暖阁来见佟贵妃正欲下炕施礼,便道:“朕不过过来瞧瞧你,你且歪着就是了,这几日必定累着了。”佟贵妃到底还是让宫女搀着,下炕请了个双安,方含笑道:“谢万岁爷惦记,臣妾身上好多了。”天子便在炕上坐了。又命佟贵妃坐了,天子因见炕围上贴的消寒图,道:“现在是七九天里了,待出了九,时气和缓,定然就大好了。”佟贵妃道:“万岁爷金口吉言,臣妾……”说到这里,赶紧背转脸去,悄悄咳嗽,一旁的宫女忙上来服侍唾壶,又替她悄悄拍着背。
天子回到乾清宫,画珠上来服侍换衣裳,只觉天子手掌冰冷,忙道:“万岁爷是不是觉着冷,要不加上那件紫貂端罩?”天子摇一点头,问:“琳琅呢?”梁九功一起上担忧,到了此时,更加心惊肉跳,忙道:“主子叫人去传。”
惊破一瓯春……惊破一瓯春……天子心中思潮起伏,本有最后三分思疑,却也销匿殆尽。心中只道,本来如此,本来如此。这四个字翻来覆去,直如千钧重,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目光扫过面前御案,案上笔墨纸砚,诸色齐备,笔架上悬着一管管紫毫,珐琅笔杆,尾端包金,嵌以金丝为字,盛墨的匣子外用明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