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时风过,荷葆身上一寒,却禁不住打了个激灵。但见他黯然鹄立在风雪当中,雪花不竭地落在他衣上,倒是无穷萧索,直如这六合之间,只剩他一人孤零零。
荷葆忙跟了出来,纳兰却拔出长剑,将剑鞘往她那方一扔,她忙伸手接住了。只见银光一闪,纳兰舞剑长吟:“未得长无谓,竟须将、银河亲挽,普天一洗。磷阁才教留粉本,大笑拂袖归矣。如此者、古今能几?”只闻剑锋嗖嗖,剑光寒寒,他声音却转似沉痛:“有限好春无穷恨,没出处、短尽豪杰气。暂觅个,柔乡避。”当时漫天雪花,纷繁扬扬,似卷在剑端:“东君轻浮知何意。尽年年、愁红惨绿,添人蕉萃。两鬓飘萧轻易白,错把韶华虚费。便决计、疏狂休悔。”说到悔字,腕下一转,剑锋斜走,削落红梅朵朵,嫣然翻飞,夹在白雪当中,殷红如血。婢女寒冽,似彻骨入髓,氤氲袭人。
这日气候阴沉,到了下半晌,下起了小雪。纳兰自衙门里回家,见府中正门大开,一起的重门敞开直到上房正厅,便晓得是有旨意下来。还是从西角门里出来,方转过花厅,见着上房里的丫头,方问:“是有上谕给老爷吗?”
这一年倒是倒春寒,过了仲春初二“龙昂首”的日子,仍旧下着疏疏密密的小雪。赵昌从西六宫里返来,在廊下掸了掸衣上的雪。现在他每日领着去西六宫的差事,返来将动静禀报天子,倒是好一日,坏一日。他掸尽了衣上的雪,又在那粗毡垫子上,将靴底的雪水踣了,方进了暖阁,朝上磕了一个头。天子正看折子,执停着笔,只问:“如何样?”赵昌道:“回万岁爷的话,今儿夙起卫主子精力还好,厥后又见了家里人,说了好一阵子的话,还像是欢畅的模样。中午用了半碗粥,太皇太后赏的春卷,主子倒用了大半个。到了下半晌,就感觉内心不受用,将吃的药全呕出来了。”
纳兰闻言只是点头:“宫禁森严,那里能够私相通报,我断断不能害了她。”
梁九功只叫了声:“万岁爷……”天子淡淡隧道:“闭嘴,你要敢啰嗦,朕就打发你去北五所当秽差。”梁九功哭丧着脸道:“万岁爷,若叫人晓得了,只怕真要开消主子去涮马桶,到时候万岁爷就算想再听主子啰嗦,只怕也听不到了。”天子心中焦炙,也没心机理睬他的插科讥笑,只道:“那就别让人晓得,你和赵昌陪朕去。”
惠嫔见是他,觉得是天子差他过来,便点一点头,径直欲往殿内去。赵昌却并不起家,直挺挺跪在那边,又叫了一声:“惠主子。”惠嫔这才起了狐疑。梁九功已经打内里出来了,只默不作声请了个安。惠嫔见着他,倒吃了一惊,怔了怔才问:“万岁爷在内里?”梁九功并不答话,浅笑道:“主子如有要紧事,主子这就出来回一声。”
纳兰这才晓得她想岔了,心中酸涩难言:“莫非现在连你也不明白我了——我只是不知她病得如何,如果不碍事,何用传女眷进宫?”荷葆亦晓得此等事殊为惯例,琳琅的病只怕非常凶恶,口中却道:“老太太们特地问了宫里来的人,都说不要紧的,只是受了些风寒。”忽道:“大爷既惦记取女人现在的病,何不想体例,与女人通个信,哪怕只问个安,也告终大爷一桩苦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