荷葆忙跟了出来,纳兰却拔出长剑,将剑鞘往她那方一扔,她忙伸手接住了。只见银光一闪,纳兰舞剑长吟:“未得长无谓,竟须将、银河亲挽,普天一洗。磷阁才教留粉本,大笑拂袖归矣。如此者、古今能几?”只闻剑锋嗖嗖,剑光寒寒,他声音却转似沉痛:“有限好春无穷恨,没出处、短尽豪杰气。暂觅个,柔乡避。”当时漫天雪花,纷繁扬扬,似卷在剑端:“东君轻浮知何意。尽年年、愁红惨绿,添人蕉萃。两鬓飘萧轻易白,错把韶华虚费。便决计、疏狂休悔。”说到悔字,腕下一转,剑锋斜走,削落红梅朵朵,嫣然翻飞,夹在白雪当中,殷红如血。婢女寒冽,似彻骨入髓,氤氲袭人。
天子淡淡隧道:“朕出来走一走就归去,别大惊小怪的。”那统领只得“嗻”了一声,率人簇拥着天子上了城楼。
天子吁了一口气,叮咛道:“起驾,朕去瞧瞧。”
纳兰夫人不由担忧,老太太却道:“才刚外务府的人来,说我们家琳琅晋了后宫主位。因她身子不好,要传我们进宫去呢。这是大丧事,叫你也欢畅欢畅。”纳兰过了半晌,方才低声说了个“是”。
当时风过,荷葆身上一寒,却禁不住打了个激灵。但见他黯然鹄立在风雪当中,雪花不竭地落在他衣上,倒是无穷萧索,直如这六合之间,只剩他一人孤零零。
一向穿过花圃,至顺贞门前。顺贞门正在落钥,内庭宿卫远远瞧见三人,大声喝问:“是谁?宫门下钥,闲杂人等不得走动。”梁九功忙大声叱道:“大胆,御驾在此。”内庭宿卫这才认出竟然是天子,直吓得扑腾跪下去施礼,天子却只淡淡说了两个字:“开门。”内庭宿卫“嗻”了一声,命数人合力,推开沉重的宫门。梁九功内心模糊猜到了五六分,知千万不能劝,只得跟着天子出了顺贞门。神武门的当值统领见着天子步出顺贞门,只吓得率着当值侍卫飞奔迎上,老远便呼啦啦全跪下去。那统领硬着头皮叩首道:“主子大胆,请皇上起驾回宫。”
天子听到后一句话,微微一怔。梁九功却已经呵叱道:“小猴儿崽子,跟我来这一套。我是晓得你们的,凡是有人来了,就说主子歇下了。”那小寺人这才认出他来,赶紧打个千儿,道:“梁谙达,入夜一时没认出您来。这两日来的人多,是太医叮咛主子要静养,只好说歇下了。”只觉得梁九功是奉旨过来,也何尝细看同来的二人,便打起了帘子。梁九功见天子游移了一下,因而也不吱声,本身伸手掀着那帘子,只一摆头,表示小寺人下去,天子却已经踏进了槛内。
赵昌道:“已经传了太病院当值的李望祖、赵永德两位大人去了。两位大人都对主子说,主子是元气不敷,又悲伤郁结,乃至伤了脾胃肝腑。既不能以饮食补元气,元气既虚,更伤脏腑,脏腑伤,则更不能进饮食,如是恶恶因循。两位大人说得文绉绉的,主子不大学得上来。”天子是有过旨意,所用的医案药方,都要呈给他过目标,赵昌便将所抄的医案呈上给天子。天子看了,站起来负动手,只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,听那西洋大自鸣钟嚓嚓地响着。梁九功侍立在那边,内心只是焦急。
梁九功只叫了声:“万岁爷……”天子淡淡隧道:“闭嘴,你要敢啰嗦,朕就打发你去北五所当秽差。”梁九功哭丧着脸道:“万岁爷,若叫人晓得了,只怕真要开消主子去涮马桶,到时候万岁爷就算想再听主子啰嗦,只怕也听不到了。”天子心中焦炙,也没心机理睬他的插科讥笑,只道:“那就别让人晓得,你和赵昌陪朕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