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子道:“此次是朕攻其不备,不算,我们再来。”纳兰亦是幼习布库,功底不薄,与天子摔角,天然守得极严,两人周旋很久,天子毕竟瞧出马脚,一脚使出绊子,又将他重重摔在地上。纳兰只觉头晕目炫,只听四周喝采之声如雷,他起家道:“微臣又输了。”
天子兴趣渐好,兼换了一身轻衣薄靴,与福全一起走来,忆起童年的趣事,自是谈笑风生。至布库房前,去传唤容若的小寺人气吁吁地返来了,附耳悄声对梁九功说了几句话,恰好天子一转脸瞥见了。天子对内侍夙来峻厉,呵叱道:“甚么事鬼鬼祟祟?”
天子双掌一击,场中那些布库皆停下来,恭敬垂手退开。福全欲语又止,毕竟还是道:“皇上……”天子浅笑道:“等朕跟容若比过,我们再来较量。”梁九功忙上前来替天子宽去内里大衣裳,暴露内里一身玄色薄紧短衣。纳兰也只得去换了短衣,先道:“主子僭越。”方才了局来。
纳兰悚然一惊,见天子目光如电,冷冷便如要看破本身的身材一样,忍不住打了个激灵。等再行比武,戍守得更加周到,只听本身与天子落足厚毡之上,沉闷有声,一颗心却跳得又急又快,四月里气候已经非常和缓,这么一会子工夫,汗珠子已经冒出来,汗水痒痒的顺着脸颊往下淌。就像刚才在园子里,那些柳叶拂过脸畔,微痒炽热,风里倒是幽幽的暗香。他微一失神,脚下蓦地一突,只觉天旋地转,砰一声又已重重摔在地上,这一摔却比刚才两次更重,只觉脑后一阵发麻,旋即钻心般的剧痛袭来。天子一肘却压在他颈中,使力奇猛,他瞬时堵塞,天子却并不放手,反而越压越重。他透不过气来,本能用力挣扎,视野恍惚里只见天子一双眼睛狠狠盯着本身,竟似要喷出火来,心中迷含混糊惊觉——莫非竟是要扼死本身?
天子本来表情不悦,到此时方才垂垂欢畅起来,当下便换了衣裳,与福全一同去布库房。忽又想起一事来,叮嘱梁九功:“刚才说容若递牌子存候,你传他到布库房来见朕。”梁九功“嗻”了一声,转头命小寺人去了,本身还是率着近侍,不远不近地跟在天子背面。
琳琅掠过鬓边碎发,感觉本身的手指触着脸上微凉。锦秋道:“才刚不传闻这会子进讲还没散呢,只怕另有阵子工夫。”琳琅正欲答话,俄然一昂首瞧见那柳树下有人,正痴痴地望着本身。她转脸这一望,却也痴在了本地。园中极静,只闻枝头啼莺委宛,风吹着她那袖子离了手腕,又伏贴下去,旋即又吹得飘起来……上用薄江绸料子,绣了繁密的斑纹,那针脚却轻巧若无,按例旗装袖口只是七寸,绣花虽繁,色彩还是极素净……碧色丝线绣在玉色底上,浅浅波漪样的纹路……衣袖飘飘地拂着腕骨,如有若无的一点麻,旋即又落下去。她才感觉本身一颗心如那衣袖普通,起了又落,落了又起。
当时满洲入关未久,宗室王公以习练摔交为乐。八旗后辈,无不自幼练习角力摔交,满语称之为“布库”。朝廷便设有专门的善扑营,前身便是暮年擒获权臣鳌拜的布库妙手。天子少年时亦极喜此技,几近每日需求练习布库,只是近几年安定三藩,军政渐繁,方才垂垂改成三五日一习,但还是未曾撂下这工夫。纳兰素知天子长于布库,本身虽亦习之,却未曾与天子交过手,心中天然不安,已经盘算了主张。
“你欺君罔上!”天子面色如被严霜,一字一顿隧道:“你今儿若不将真本领闪现出来,朕就问你大不敬之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