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中人皆向来者望去,只见抢先那人气度轩昂,约摸二十六七岁,头上只是一顶黑缎绣万寿字红绒结顶暖帽,穿一身绛色贡缎团福缺襟行袍,外罩一件袖只到肘的额伦代。傲视之间很有豪气,目光如电,向世人面上一扫。世人想不到突入一个不速之客,见他这一身打扮,非官非卒,千万不知御驾随扈大营当中为何会有此等人物,都不由错愕在本地。惟琳琅只略一怔忡,便施礼如仪:“主子叩见裕王爷,王爷万福金安。”帐中诸人这才如梦初醒,呼啦啦跪下去叩首存候。
琳琅笑道:“我阿谁不成,滥竽充数倒罢了,那里能够见人。”玉箸笑道:“又不是在宫里,就我们几小我,你还要藏着掖着不成?我晓得你是箫不离身的,今儿非要你献一献不成。”此番浣衣房随扈十余人,皆是年青宫人,且宿营在外,端方稍懈,早就要生出事来,见玉箸开了口,心下巴不得,七嘴八舌围上来。琳琅被吵嚷不过,只得取出箫来,说:“好吧,你们硬要听,我就吹一曲。不过话说在前头,如果听得三月吃不下肉去,我可不管。”
第二日倒是极阴沉的好气候。因行围在外,诸事从简,人手便显得吃紧。琳琅见衣裳没有洗出来,便自告奋勇去帮手洗浣。春三月里,芳草如茵,异化野花狼籍,一起行去惊起彩蝶飞鸟。四五个宫人抬了大筐的衣物,在水声溅溅的河边浣洗。
福全却只举一举手,表示世人起来,问:“刚才吹箫的人是谁?”琳琅低声答:“是主子。”福全“哦”了一声,问:“你畴前熟谙我?”他虽常常出入宫闱,但因宫规,自是等闲不会晤到后宫宫人,他身着便服,故而帐中世人皆被瞒过,不想这女子依古道破本身身份。
玉箸不通乐理,只觉箫调清冷哀婉,盘曲动听。静夜里听来,如泣如诉,那箫声百折千回,缭绕不断,如回风骚月,清丽难言。一套箫曲吹完,帐中还是鸦静无声。
琳琅略一沉吟,便竖起长箫,吹了一套《小重山》。
琳琅听她如许说,细细看了,取了绷子来绷上,先排纬识经,再细细看一回,方道:“这会子上那里去找这真金线来?”玉箸说:“我瞧你那边有金色丝线。”琳琅说:“只怕补上不非常像,这云锦妆花没有真金线,可充不畴昔。”芸初脸上略有焦灼之色,琳琅想了一想,说道:“我先织补上了,再瞧瞧有没有旁的体例。”对芸初道:“这不是一会子半会子就能成的事情,你先归去,过会儿补好了,再打发人给你送去。”
玉箸打发了人送衣裳去,天气近晚,琳琅这几个时候不过胡乱咽了几个饽饽,这会子做完了活,方才感觉饿了。玉箸说:“这会子人也没有,点心也没有,我去叫他们给你做个锅子来吃。”琳琅忙说:“不劳动姑姑了,归正我这会子腿脚发麻,想着出去逛逛,恰好去厨房里瞧瞧有甚么现成吃的。”因是围猎在外的御营行在,端方稍懈,玉箸便说:“也罢,你去吃口热的也好。”
琳琅不由一怔,手里的一件江绸衫子便顺水漂去了,赶紧伸手去捞住。将衣筐、衣槌交给了火伴,跟着小宫女回营帐去。只见芸初正坐在那边,琳琅笑道:“我原猜你应当也是随扈出来,只是如何有工夫到我们这里来?”按端方,御前当差的人是不得随便走动的,芸初略有忧色,给她瞧一件石青夹衣。琳琅见那织锦是妆花龙纹,晓得是御衣,那衣肩上却撕了寸许来长的一道口儿。芸初道:“万岁爷明天上午行围时,这衣裳叫树枝挂了这么一道口儿,偏生这回织补上的人都留在宫里。”玉箸在一旁道:“琳琅,你夙来针线上非常来得,瞧瞧能不能拾掇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