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瞬,睿王恍忽认识到,他或许是真的落空她了。
他本来怕攸桐胶葛,交割不清,便不时遁藏,现在见她目不斜视,倒撤销几分顾忌。因周遭香客几次偷觑这边,暗自瞧热烈,他毕竟曾与魏家有旧,若尽管生硬站着,未免难堪。遂稍挪脚步,道:“魏夫人。”
梵刹里廊庑交叉,离佛殿稍远处山道回旋而上,回望时,隔着飞檐翘角和苍松翠柏,寺中景象一清二楚。攸桐走累了立足,回身俯瞰,模糊见庙门外轿舆华贵,从者如云,睿王和徐淑挽臂登车,仿若无事。
火线路远,等候她的恐怕不会是坦途。
但能明白,不代表能接管。
声音极低,却云淡风轻。
幸亏齐州傅家令人顾忌,这一起她虽遭了几次惊扰,倒无大事。
他自幼读书,脾气端方严苛,现在任了兵部职方郎中,满腹心机扑在天下舆图烽堠,甚少过问内宅。先前攸桐混闹,他几番怒极,感觉生女不肖。现在女儿待嫁,他也甚少露面,也不知是心肠冷硬,还是成心避着女儿。
沉着地想,实在她能明白许朝宗为何如此挑选。
是许朝宗递来的。
攸桐拜别双亲,带了陪嫁的侍从,由傅家人一起护送,于商定的三十今后晌到达齐州。
说罢,见礼告别,留睿王站在原地,锦衣玉带随风微摆,脸上神情莫辨。
瞧见她,傅煜不耐烦似的皱眉,侧转过身,留了个骄易的背影。
她冷眼瞧了半晌,手指玩弄腕间珠串,眼底浮起决然。
不过,总得渐渐走下去。
信写得简短,看其凝涩笔迹,想来落笔时颇带游移。粗心是说,他做此挑选是迫于无法,心中常含惭愧,只因怕藕断丝连,才频频躲避。愿她能尽释心结,保全本身,莫再做痴傻之事。昔日之事,他铭记在心,时候不会忘怀,若今后心愿达成,必会极力赔偿。
殿前佛香袅袅,不知哪来的松鼠窜跑畴昔, 动摇枯叶飘落。
齐州民风,婚礼拜堂安排在傍晚时分,傅家节度一方,大婚之日来宾盈门,更是半晌都不能迟误。攸桐紧赶慢赶,进城后连口水都没能喝,便被人塞进花轿,踏着热烈喧哗的鼓乐声,一起抬到傅家门前。
即便原主确切娇纵了些,却也曾捧了炙热的至心给他,数次舍命相救。许朝宗移情别恋也好,见利忘义也罢,都能算情势所迫,各有所求。但那些流言如一把把利剑般插在原主身上,令她绝望而溺毙在寒冬腊月冰冷砭骨的湖心时,许朝宗听任自流、袖手旁观,未免薄情得令人齿冷。
谁知这一起东行,却叫她大感不测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