遂阖眼靠着浴桶,眉间俱是疲色。
眼瞳乌黑,像是墨玉打磨普通,通俗而冷沉。他身上有残留的酒气,那双眼睛里却不见醉意,复苏得很,也疏离得很。
傅煜也没吭声,目光在她娇丽端倪间停驻半晌,记着这位新婚老婆的面貌免得认错,而后退了两步,有点倦怠似的靠在前面的紫檀海棠桌上,抬手揉眉心。
攸桐原觉得这阖府高低皆是傅煜那样的态度,见周姑如此,倒稍觉欣喜,命春草赏了点东西,将几张脸记在内心――这院子想必是空置得久了,甚少居住,家居器物多是新的。屋里丫环未几,打扮得都颇划一,当中就数叫苏若兰的那位年纪最长,很有几分姿色。
……
屋里没旁人,烟波年纪不大,也许是被傅煜方才那卤莽揭盖头的手腕惊着了,憋了半天,瞅着周遭没人了,才抬高了声音,心疼抱怨道:“这婚事是傅家提的,女人驰驱得如许累,姑爷那态度……也太冷酷了。”
在都城时她便猜想,那“拯救之恩”是傅家扯谈的,现在看来,果不其然。
春草内心咚咚跳起来,下认识看向自家女人。
攸桐舒畅地感喟一声,闭了眼靠在浴桶上,任由烟波帮她玩弄头发。
傅老夫人带着几位女来宾谈笑而来,待撒帐之礼毕,才不慌不忙地分开。
再今后的热烈喧哗,就跟她这新娘无关了。
这招倒是管用,攸桐乍闻之下,脑海里蓦地浮起傅煜那双冷沉冷酷的眼睛,仿佛打了个激灵似的,脑筋里略微复苏了些。她强撑着半爬起来,尽力翻开半边眼皮,但见帐外只春草烟波含笑站着,背后那对龙凤喜烛尚未燃尽,内里空空荡荡,哪有傅煜的身影?
也许是听了风言风语的原因,比起周姑,苏若兰的态度要冷酷很多。
攸桐也没怠慢,命烟波接了杯盘,点头道:“多谢操心。”
天井两侧皆是来道贺的来宾,男人峨冠博带,女人斑斓珠翠,尽是本地的高门贵户。模糊绰绰的脂粉熏香之间,傍晚微暖的风吹过来,竟异化着隔院宴席上的饭菜香气,酱香的肉、浓香的汤,攸桐嗅了两口,面前闪现出香喷喷的饭菜,只觉腹中饿得更短长了。
傅煜今晚分开,她实在求之不得。不然还得拖着怠倦的身子对付,多累呀!
她生了张圆胖的脸,说话虽和蔼,行动却端方端方。
魏攸桐痴敬爱着许朝宗,这是铁板钉钉,无可变动的事。
攸桐暗安闲内心撇嘴,微绷的手指松开,这才发觉,刚才不知为何,对上傅煜那双冷酷冷沉的眼睛时,她竟有点严峻。幸亏那人走了,她也无需费心对付,倒能放心沐浴安息,睡个好觉!
――竟是顺手掀掉了盖头!
当初傅家提亲时瞎编出那来由,应是为压住外头群情,好教旁人少些测度。这门婚事,必是两家为了各取所需才结的。只是,魏家在朝里权位平淡,没多大本事,傅煜既如此不待见她,为何要不远千里到都城去提亲?
两人遥遥瞥见,傅煜瞥她一眼便挪开目光,攸桐游移了下,顿住脚步,在拐角处等他。
香汤温软,花瓣浮动,温热的水漫过身材,四肢百骸俱觉温馨。
他一分开,方才那种模糊的冷沉氛围随之溶解。
二十岁的男人,身姿如墨竹般矗立昂扬,端倪疏朗,风仪峻整,因手握精锐马队经常交战,非常威仪刚健。他站在半步以外,带着薄茧的指腹搓了搓,神情冷峻沉寂,看向攸桐时,仿佛打量毫无干系的陌生人。
攸桐只看了一眼,心中便已笃定,跟前这个男人绝非至心娶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