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屋中并无别人,但她仍旧抬高了声音说,“昨日我去宜安堂寻斗珠姐姐要个绣样,刚好听到墨根和迭罗在说闲话。墨根说,我们家大姑奶奶身子不好了,恐怕熬不过来岁春季,侯夫民气疼长女膝下的两个外孙,便想在家里挑位蜜斯嫁去建安伯府做填房,八蜜斯自小养在侯夫人身边,最得信赖,迭罗姐姐猜定是要选她呢。”
三夫人不堪重击,没几日也咽了气。
腊月深寒,连缀数日飞絮,地上积雪已厚厚一层。
她本来是安乐院老夫人屋子里的三等丫头,三年前拨到漱玉阁时,正逢着三房遭受变故。
本来隔了个房头,她并不肯意多事,可这会动静闹得那样大,漱玉阁离得如许近,她又刚好未曾入眠,若不令人去问问,不免遭人诟病她脾气凉薄。
前两年正值府中多事,既有国孝家孝在身,又逢新帝即位,因着三房出事,世人唯恐侯府爵位不稳,是以大小生辰便都悄悄过了。但现在侯府职位安稳,大伯父永宁侯顾长启颇受今上眷宠,上两月三姐明芙因孕新晋了贵妃,这寿辰是不得不要大肆筹办了。
再有几日,便是腊月十八永宁侯府老夫人朱氏的寿辰了。
顾明萱摇了点头,“得不偿失。”
她如许想着,眼神愈发柔缓起来,蹲下身子,往书案中间的紫金鼎炉内又加了几块银霜炭,将炭火拨弄得更旺一些,然后说道,“有丹红暖着被窝充足了,我摆布也睡不着,还是陪着蜜斯放心。”
盖只因他是皇亲国戚,那些又都是后院私事,便是偶有御史参劾,先帝疼他,今上与他自小相谊不忍动他,也都留中不发。
顾明萱几不成察地叹了口气,顾家三房已经名存实亡,她既无财帛,又无势可借,便只要以这份傻劲去搏一搏了。
不幸顾明茹侯门令媛女,只因父母贪念,遇人不淑,嫁畴昔不过七年,便要香消玉殒了。
雪素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凝重,她有些游移地问道,“可如果八蜜斯不肯嫁,那侯夫人会不会将主张打到蜜斯您的头上来?”
结婚当日,他穿戴官服拿着圣旨动员手持弓弩的羽林军呈现,当着众来宾的面撕毁婚书,着人押着三老爷趾高气昂地拜别,不但让永宁侯府丢了个大脸,还取走了七蜜斯统统的庄严。
高悬的皎月如瀑布般倾泻直下,地上莹莹皑皑,泛着清冷的白光,涤尽这座周朝皇城白日里的喧哗浮华,万物沉寂,夙夜安稳,除了巡夜更夫的鸣锣,整座盛京只剩宁谧平和。
八妹明蔷虽是大房庶出,可她父亲乃是世代簪缨的顾氏家主,现任的永宁侯爷,今上的股肱之臣,贵妃娘娘的亲父。八妹自幼丧母,大伯母罗氏便将她养在膝下,虽是庶出,却也是娇养着长大的。
倘若八蜜斯不肯,那么七蜜斯……
顾明萱含了口热茶,有一股暖意自喉咙起伸展至满身,手心传来的温度也令她冰冷生硬的上肢逐步伸展开来,“还剩下两篇,我得抓紧写完,明儿祖母派严嬷嬷去清冷寺降香,恰好托她一并带畴昔。”
顾明萱神情一窒,脸上似蒙上了一层冰霜,过了好久,才呼出长长一口寒气,她敛了敛神采,未发一言,只还是伏案抄经。
六姐明荷是二房嫡出,二伯父顾长明固然只在户部领了个闲差,但二伯母简氏倒是富春侯独女,当年嫁入永宁侯府时十里红妆,抬抬都满得要扑出来,盛京当中谁不晓得富春侯嫁女时恨不得将全部侯府都陪送畴昔。
过未几久,雪素仓促返来,脸上神采有些沉重,“月锦阁里闹成了一团,侯夫人屋里和老夫人屋里都轰动了,几个细弱的仆妇拦着不让旁人出来,季婆子恍恍忽惚听到有人说八蜜斯悬了白绫要投缳,幸亏救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