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事,永宁侯和夫人又岂能不知?
顾家三房的七蜜斯明萱披着厚厚一件貂皮大氅,神情专注地伏在书案前抄着经籍,饶是手脚早已冻得生硬,但笔下行云却涓滴不见草率,她认当真真地将最后几笔落下,见确无瑕疵,这才敢将笔放下。
八妹心气傲岸,本就不屑为人后妻,将来有原配嫡子压着,本身生的儿子一辈子都出不了头。建安伯申明在外,长姐先例在前,她如果嫁畴昔,不太重蹈复辙罢了。倘若大伯母真有此意,也难怪八妹要作出投缳动静了。
朝中的事她一个小丫头天然是不懂的,只晓得本来新帝即位,世人皆道三老爷嫡出二蜜斯要母范天下了,可封后的金册还未颁下,三老爷便出了事,累得二蜜斯丢了到手的后位,一道圣旨软禁冷宫,过未几久就没了。
倘若八蜜斯不肯,那么七蜜斯……
可如果八妹铁了心不肯,大伯母莫非还能以刀械相逼?便是去安乐院私底下求了祖母,也总好过投缳相逼,既触了祖母的霉头,又生生把和大伯母的母女情分撕破。
可这招数毕竟还是落了下乘……
结婚当日,他穿戴官服拿着圣旨动员手持弓弩的羽林军呈现,当着众来宾的面撕毁婚书,着人押着三老爷趾高气昂地拜别,不但让永宁侯府丢了个大脸,还取走了七蜜斯统统的庄严。
高悬的皎月如瀑布般倾泻直下,地上莹莹皑皑,泛着清冷的白光,涤尽这座周朝皇城白日里的喧哗浮华,万物沉寂,夙夜安稳,除了巡夜更夫的鸣锣,整座盛京只剩宁谧平和。
梁琨乃是安好大长公主的独子,先帝在时,对这外甥非常宠嬖,万事由他,他虽生得玉郎边幅,内里倒是豺狼心性,不但贪财好色,还素爱辱打女人,建安侯府上每年都有抬着出来的姨娘丫头。
身后侍立着的雪素忙将手炉递过,又把筹办好的热茶沏上,“这天寒地冻的,蜜斯又抄了大半夜的经籍,即使是对老夫人的一片孝心,可也要细心身子,快先喝口热茶暖暖胃。”
本来是想借着祖母寿辰期近,此事定要压下,以是才孤注一掷,闹了一场,令大伯母不敢再强她,祖母既晓得她情意,也定不会再坐视不管。
此时已至子时三刻,永宁侯府后院漱玉阁内的灯烛却还亮着。
三房名存实亡,七蜜斯无人可依,她本年已经十七了,年事大了本就不轻易说亲,又曾在结婚当日被当庭毁婚传为盛京笑谈,老夫人即使疼她,可毕竟还是要保全大局,说不定侯夫人多劝几句,这门婚事便就能做下了的。
祖母寿诞期近,她不肯给功德的婆子们乱嚼舌根的机遇。
顾明萱晓得她情意,也不再劝她,刚想提笔再写,却听到东南角月锦阁传来喧闹声响,初时只是动静大了些,厥后竟有凄厉哭喊。
顾明萱皱了皱眉,好端端得如何想到要去投缳?还是在祖母寿筵之前……
不幸顾明茹侯门令媛女,只因父母贪念,遇人不淑,嫁畴昔不过七年,便要香消玉殒了。
侯爷拿出了先帝赐下的丹书铁券才保住了永宁侯府的风景,可三老爷的命到底还是丢了。
她本来是安乐院老夫人屋子里的三等丫头,三年前拨到漱玉阁时,正逢着三房遭受变故。
二房有钱,六姐明荷才气挥巨金去寻希世珍绣。
八妹此举,划一自断双臂。
雪素便是亲眼看着七蜜斯在这等艰巨的处境中渐渐地喘气、哑忍、冬眠,将畴前那些尽情飞扬的模样全数褪去,敛尽风华,让步谦恭,恪尽孝敬,才终究博得了老夫人的信赖和保护,仰仗这份爱宠,得以在侯府中安身保存,无人敢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