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时行看着那滴垂垂干了的墨汁，有些发怔。他将纸丢进火盆，看着火舌迫不及待地将纸淹没。
因为身在现场，以是是非曲直心中自有明辨。
偏郑梦境渐渐踱到他面前。嫣红色披风的下摆衬着枣红色织金双襴裙，裙下一双绣鞋暴露尖尖的头来。张鲸死盯着鞋尖，三山帽的帽檐吸饱了盗汗。“主子请德妃娘娘安，德妃娘娘万福。”
申时行渐渐地走回内阁，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艰苦。
看着纹丝不动的史宾，郑梦境引诱道，“此乃家母亲身所教，常常熬来喝时，奴家都会想起家母的拳拳慈母之情。公公久居宫中，不得与家人相见，但愿公公也能借着这甜汤忆起家人之情来。”
余有丁沉默了好久，他朝张四维那处看了看，见里头没有甚么动静，拉着申时行出了门。
让张四维辞职后，朱翊钧搓了搓手，有些忐忑和期盼地转进内殿去看郑梦境。
朱翊钧对着出去的张四维一通好骂，把统统的情感都宣泄在不知所措的张四维身上后，他才感觉内心舒畅些。
“史宾有甚么用？”郑梦境叹道，“在陛下的内心，不但你们，连同我，都是主子。”
一番话堵住了刘带金的嘴。这事理宫里的人都懂，但向来没人敢像郑梦境如许说出来。
张鲸在她身后犹跪着，恶狠狠地盯着她，一双眼充满血丝。他的双手在地上渐渐握成拳头，手背上的皮肤被粗粝的地擦出一道道藐小的血痕。
刘带金舒了一口气，本来是要去乾清宫。但她还是不支撑郑梦境出门，苦口婆心道：“陛下将娘娘视作手中明珠，那里就会忘了娘娘？前些时候不还下了旨晋娘娘做了德妃？还顾恤娘娘身子重，让出产后才行大典。这还不敷将娘娘放在内心？”刘带金只差没跪下来叩首了，“我的好娘娘，您就听奴婢一句话，在我们翊坤宫里好生养着。如果娘娘挂念陛下，奴婢这就亲去一趟乾清宫，同史宾说一声儿。”
“本宫迩来也忧愁得很，且无妨先让本宫瞧瞧里头写了甚么。”郑梦境说罢，进了乾清宫。
写罢，申时行揉了揉手腕，将纸上的墨迹吹干，叠成一叠，去了武英殿见张四维。
二人在一处埋没角落站定，余有丁道：“我自承了文忠公的情，可现在朝上到底变了。子维现乃首辅，你我又如何能拿细胳膊去掰那粗腿。”他一改人前的浑沌模样，目露精光，拍了拍申时行的胸，意味深长隧道，“汝默，识时务者为豪杰。你可莫要行差步错。”
外朝出去，宫妃是不得在场的。郑梦境高低打量了朱翊钧的笑容一会儿，“哼”了一声，回身去了内殿安息。
朱翊钧难堪地收回笑，朝王安嫔摆摆手，朝史宾叮咛道：“将安嫔送回宫去。”
史宾已从都知监调去了司礼监，现在也是在乾清宫当差，日日得见朱翊钧。只为了避嫌，不再同本来那般跑翊坤宫跑得那么勤了。
申时行咬牙看着回身而去的余有丁，他晓得余有丁接下来会将这书交由内廷，放在当今圣上的案头。
回到文渊阁，申时行抽过张纸，舔了舔墨汁，在纸上久久未能落笔。浓黑的墨汁在狼毫笔尖会聚，终究滴落在白纸上。
史宾心中有所意动，却压抑着情感站在原处垂首不语。
而那些已纷繁被夺职的官员，不过是这整件事的开端。腥风血雨，尚未到来。
吴赞女努努嘴，“娘娘现在可比老太太精贵多了。”
郑梦境偏了偏头，让本身的视野下移去看张鲸的脸，“是张公公啊。”她的余光瞥到了张鲸藏起来的书的一角，一伸手将书从张鲸手里抽了出来，“这是何物？”
朱翊钧讶然，“小梦如何来了？”眼睛朝门口轻咬下唇眼泛波光，鲜艳得滴的出水的王安嫔扫了一眼，顿时有些不安闲，莫名有种丈夫偷腥，却叫老婆给抓了个正着的感受。他挠挠头，解释道：“你克日身子不大好，以是朕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