共姜目睑微阖,单掌一托脖颈,静待一刻,方再启睑,高低细细打量女人身形,又再结眉探查其轻纱上面庞模糊表面,揣摩一时,陡地合掌,纳口长气,低低笑道:“堂堂垂象适心夫人,钜燕长公主;论权论势,倒是我微泽苑攀附了。”
思忖再三,鱼悟决意不令同括参与乞食之事,且想暂将其留于身侧几日,迟早关照,待得恶风稍过,表情停歇,再作旁的计算不迟。惜得同括却似未将那夜恶事放于心上,几番婉拒不说,更多次哀恳鱼悟,言必称“上求下化,自度度人”,将讨饭视作同宝象寺及擐昙城众结缘之机,一意参与。
“其确是……垂象大皇子!欲要戮力,你等便万勿害别性命!”
共姜啧啧两声,再冲身前部下递个眼风。轿夫会心,朗声应道:“泽女亲至,已显诚意。夫人若愿,皆大欢乐;如若不然,我微泽苑高低众心成城,不过早迟,亦可夺了五鹿伊项上人头!”
共姜见状,倒似料想当中,抬手将目下珠串一拨,冷哼一声,独自言道:“夫人认或不认,于我无异。但求夫人知悉,我等前来,是友非敌。”
一时之间,贩子已是闹作一团,乱神乱目;饶是不苦见多识广,亦是经不住筛糠抖战,面对诸人,打也打不得,驱又驱不散,既要顾念这宝象寺颜面,又得挂系着同括安危,一番应对下来,不苦已是头大如斗,挥汗如雨。
女人摇眉不住,抬掌取了箬帽,只见得轻纱之下,发如天涯云,面若繁华花;此一名,恰是那九品莲堂重光姬。
旁的妇人家见状,更不矜持,呼的一声簇拥而上,将同括团团围住:你往钵内添个馒头,我往怀里塞包菜脯;更有甚者,全然不怕骄易佛祖,抬掌捏扫同括脸颊,抑或悄悄勾牵同括手指,狎媟无度,竞相款昵。
共姜见女人不言不动,这便更起了调笑心机,身子摆布微摇,轻咳一声,轻柔再道:“夫人,贵家仆人同禅活门不睦,早早布局要寻鱼悟老儿费事。若非那小和尚援手,又怎能瞬息解了鱼悟困局?怕是贵家仆人,得知同括和尚转赠一颗宝珠与鱼悟,必得气得三尸神炸、七窍烟生。夫大家在曹营心归刘汉,身伴罗刹情系佛陀,勇气可嘉,胆气可佩!”
“好轻功!”女民气下暗叹,掂掂本身斤两,反倒是隐了遁逃之心。
“泽女想同中间谈个买卖。”
共姜闻言,倒似失了兴味,懒声缓道:“既有捷径,何需长衢?渔人之利,孰人不欲?”言罢,共姜稍顿,抬掌一扫,令轿夫将四围轻纱下落,候了半晌,方再启唇,沉声道:“夫人,想必那小和尚信上已告——你于宝象寺所置细作,已于前夕丧命双刀之下。恶事一出,鱼悟必当警省,怕是得上高低下、里里外外将宝象寺打扫洁净。你若再想于同括身侧安插人手,保护性命,通连传信,怕是不比登天来的轻易。”
此言方出,便见步辇四周轻纱挑起,正中座上,端踞一人:周身素白,玄纱遮面;头顶正戴一副宝冠,两耳横探一条金钩,钩上尽是珍珠坠串。此一名,若非微泽苑共姜,又是何人?
话音方落,同括侧身,将掌内瓦钵朝前一递,恭敬搁置地上,再将周身那些个噜苏一并放下,长纳口气,悠悠呼一声佛号,抬掌往胸前一探,摸索半刻,方将那叠银票取出。
宝象寺出此恶事,众寺僧暗里早是将那鹿角刀客传得神之又神。
女人轻笑,遥眺步辇来人,心下闻弦外之音,怎不顾忌?寂静半刻,方迟迟启唇,缓声摸索,“你我……但是了解?”一言方落,未待泽女呼应,其已未几讳饰,探手入怀,缓缓将那沓银票取了,从中抽取一张纸头,扫过一眼,已是短叹连连,无法摊手笑道:“如若事成,何故酬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