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鹿浑听得此言,眉头一攒,低声询道:“云骨换云前辈?”
咸朋山庄老仆一起跌跌撞撞,入得堂内,下气不接上气,背弓一弯,边咳边喘,疾道:“蜜斯……庄主坟冢……出了恶事!”
头七既过,隔日夜,已过亥时。
胥留留同胥垂垂反应不迭,四臂齐张,口内呼喝不住,纵身便往前去。
胥留留又将泪眼揩了,回眸冲五鹿浑送个眼风。
胥留留抽泣了半柱香工夫,终是缓缓扬了扬脸颊,撤身向后。待同五鹿浑之间拉开半丈远,这方反手将残泪拭尽,缓声叹道:“鹿大哥……留留谢过……”
五鹿浑颊上一红,反是不自发退了两步,抬掌吃紧摇个两回,低声辞道:“尊家祠堂,鄙人实不当入。”
“胥女人,这几日……”五鹿浑眉头一攒,目华悒悒,迟疑一时,方低声接道:“这几日,实在难为了你。”
胥家兄妹见状,四目早是失神,踉跄上前,不管不顾捧了胥子思残尸碎肉,齐齐叩首,口唇大开,哑声无助。
胥留留一听,颊上倒是一红,磨蹭半晌,轻声辞却,“鹿大哥,擂台一事,乃是我咸朋山庄私事。金卫若得了旁的蛛丝虫迹,你便莫要在我处担搁,免得坏你大事。”言罢,胥留留咬着下唇,自感这话底气不敷。面上虽是推拒不受,实里倒似有些个半推半就、欲迎反拒;女子那点娇羞苦衷,实在溢于言表。
胥留留闻听此言,心头一暖。两掌攥在一处,春笋玉指,交叉互扣;结眉细瞧五鹿浑,正待开口道些个铭感五衷、不堪感荷一类惯常说话,怎料柔舌一钝,沉默吞口浓唾,却已压不下膺内暗涌,只得两腿一屈,捧首蹲踞。胥留留自感舌底涎液大盛,摸索纳些长气,方一松口,倒是泣血,吞声哀嚎起来。
此一时,只见得碑墓夷靡,棺椁散碎;约莫两丈远处,有渡鸦一群,打眼一瞧,怕是廿只不止,其正低头啄食,撕扯腐肉。
鱼悟鼻息渐重,冷哼一声,挑眉诘道:“去往广达城那伙子人,但是中邪魔怔了?本座命其掘之探之,开棺验尸,如有异状,立时来报。其怎敢取了尸首,瞧过验过,却不给我老诚恳实依样安设归去?”
一言方落,五鹿浑啧啧两声,脑内灵光一闪,想也不想,立时自道:“胥大侠方逝,云前辈便领受虎魄卫。这般前后,未免偶合!”
与此同时,宝象寺内。
二人无言,寂静一刻。再启唇时,倒是异口同声道:“那异教……竟敢直入宝象寺害命!”
胥留留又再例行祭奠,燃香鞠躬,叩首跪坐,定定瞧着龛座上所立胥子思神主;朱唇一开,其声嘶哑,口内絮干脆叨,倒似同个瞧不见的暗影隔空一问一答,对谈来往不住。
五鹿浑口唇微抿,心下不由暗道:瞧此情状,怕是贼民气细胆小,有备而来――先是掘墓出尸,后则鞭尸泄愤,终究分尸贸鸦。其同胥大侠,究竟何恨何仇,竟可如此摧辱尸首,断其安眠?
只是,每逢入夜,其便长留胥家祠堂,缩身其内,不眠不休。
五鹿浑两臂一抱,暗中将那重见天日的尸首残块跟胥子思身形体貌作个对比,大抵一算,倒也相合。其下颌浅探,深纳口气,又再瞥见空坟边上一套好生叠起的杏黄锦缎寿衣,衣袍鞋帽,无一不全,摆放堆叠,亦见端重。寿衣再旁,乃是一条长鞭,长鞭之侧,则是按序摆列的数只竹篾鸟笼。
五鹿浑心下长舒口气,忙不迭冲胥留留拱了拱手,内疚应道:“胥女人,死者已矣,生者自惜。却不知今后,你有何筹算;于这咸朋山庄,又有何计算?”
五鹿浑全作不解,稍一拱手,立时应道:“咸朋山庄之事,便是武林之事。胥女人之事,便是鄙人之事。鄙大家虽拙薄,然道义难辞,但请女人莫分你我,慨允此机。”言罢,五鹿浑正正色彩,直面胥子思神主,恭敬施个大礼,后则转向胥留留,唇角一抿,柔声慰道:“胥女人,时候不早,你且安息。此一时你心下创巨痛深,鄙人视之明之,急如星火;叵耐嘴笨舌拙,开解不得。惟劝女人自珍自惜,拨云雾,破迷局,逐宵小,匡公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