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栾……栾栾……”
“遇景但需行乐,当场且共衔杯。”
席间座下,有一人,两手托碗,起家直冲八大王敬了一敬。
八大王单脚一翘,下颌一送,表示智囊细细道来。
此一名,自非常人,恰是远近闻名的山匪头子——八大王。
“传闻,早前三彩山接了单大买卖——金百两,买那垂象南边一僻远小庙满寺性命。三彩山接了定钱,指派卅人,立时北上,趁夜将灵和寺僧十八名屠尽,当场埋掩;又再细心打扫,未留半分害命虫迹;临行之时,卅人尚将那寺内匾额蒲团烛蜡造像洗劫一空,真真是雷霆阵容、轰隆手腕。”
此言虽出,五鹿浑倒是脚下生根,进退不得,膺前起伏不定,气倒是入的比不上出的多。
“八王,听闻苏城近郊那宝继庵上,方得了个坐化的姑子,描述如生,端坐而头颈不歪。后日,庵内十数比丘尼便要行那活佛升天大典;先令远近镇人叩拜瞻仰,后则便要投火焚化,以其身作匙,广开便利之门,接引菩提之路。”
瞬息之间,铜壶水冷,宝鸭香消。殿内再无一丝声响,亦也再无一丝亮光。
“说是个来源不明的女子。轻纱掩面,瞧不逼真;但是身形风骚,颇是袅娜。”智囊纳口长气,吞唾接道:“得闻此信,我便猎奇,遣人暗往那灵和寺刺探过。四周百姓,不明起因,见整寺高低如若蒸露,未见心忧,反倒欢乐,口口相传那灵和寺全寺得道,一夕成佛。后日里,便有些个行脚和尚专拣灵和寺门口打坐安息,白享了一众百姓的香油供奉。灵和寺之事方成,三彩山不日便为官兵所剿,全军淹没。怕是其中,必当有些个说不得道不破的枢纽才是。”老智囊顿了一顿,脖颈一仰,愁声又起,“前有垂象灵和寺和尚明作龛上佛、暗成刀下鬼;后又听闻五鹿金台寺老方丈肉身不烂,想是隔个三年五载,开缸便能作了万人扶养的金身菩萨;现在,终是轮到了我们钜燕,这坐化成佛的名头,按在了宝继庵那女姑子身上。老夫考虑着,怕是佛门之事,既为三国国主所重,亦为三国国主所讳。那三彩山,便是你我前车之鉴。所谓牵一发而头动,拔一毛而身变,一着行庞杂满盘。八王自是瞧不上那庵中小财,何必令那小事儿乱了八音山高低阵脚?但求八王听老夫一句劝,宝继庵,我等断不成去。”
而此一时,正有一顶青绢幔四人抬小轿,孔殷火燎往那苏城宝继庵方向赶。轿辇正前,得一人,虽着布衣,面上却见倨傲,身前打一气死风,灯笼甚大,明光可达数丈,灯罩所书,乃是“延久”二字。
智囊闻声,点头以应,瞧瞧身前羊腿,再瞥瞥八大王自顾自搔挠足袋的手,唇角一颤,顾睐四下,忙慌接言,“八王,那三彩山高低八十七口,一夜之间,无一幸免,齐齐折在了官军刀下。”智囊一顿,冷哼接道:“若论起因,怕是同三彩山一众北上灵和寺有些个干系。”
思及此处,仆人一顿,神思一转,脚下一个趔趄,踉踉跄跄闷头前赶。
八大王闻听此言,也不细想,唯感心下憋屈,颇见不忿,吐纳一轮,闷气未息,反是引得喉间嘶嘶痰响,薨薨如雷。候得半晌,这便将单目一竖,猛咳一声,眨眉便将一口浓痰喷在前头;好巧不巧,那污脏物倒似生了眼目,啪的一声,倏瞬落于智囊座前那羊腿之上。
这位“八大王”,占山虽有多载,兴云起雨倒是近几年的事儿。平常里带着一帮山匪打家扫舍、刦剞剽掠,不讲道义,非论正邪,凡事只求随心所欲;鼓起之际,连那佛头浇粪、神面刮金的下贱事儿也毫无避讳,真真成了升斗小民谈之色变的处所一霸。